“也好,也好,说给你听反而更便利!”顾大太太拍着手附和一声,借着戏台上热闹的锣鼓,她便倾身凑了上来,她脸上的粉铺的厚,浓烟的口脂几乎溢出了嘴角,看着就不让人舒服。
含玥别开眼去,耳边却听见她说,“刚刚我还跟你婆婆说呢,想着请她帮忙物色,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现下见了你,才想起来,你们家的姐妹不少,如今还有未嫁的吧?”
含玥忍住心里的烦腻,心里想着,这顾家大太太是真的不知礼数,还是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高门大族里,从来说亲都怕伤了和气,谁家里不是左右试探,请中间人帮忙传话,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大刺刺地说了出来,难不成这顾家大太太是吃准了,自己年少,面子薄,不敢与她正面为难吗?
含玥心里面不大痛快,不过片刻,她又思量着道,“要说他们男人做事就是没有章法,想不到都闹到了大太太面前,实在是不该!”
含玥脸上见了一抹羞红,顾家大太太看着反而疑惑起来,她尚且没明白这孟氏的意思,什么叫男人做事没有章法?
“之前有一回,我们世子爷跟着他几个同僚兄弟出去喝酒,席间就言笑道,要拉府上的二爷做妹夫,是不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言语传到大太太耳朵里了?我替世子爷给大太太赔不是,都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顾家大太太一听,这才有些琢磨过味儿来了,她抬起眉眼来,仔细打量眼前的端庄得体的明艳少妇,一时也闹不明白,这孟氏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有此事!
若是前者,这孟氏未免太厉害了,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偏偏把自己的夫婿扯进来,什么好的坏的,都是以一句“酒后胡言”带过,当真是金蝉脱壳的好法子。
“原来还有这种事儿!征儿倒是没有在我面前提过!”说到自己的养子,顾家大太太的语气很奇怪。
“此处没有外人,我也就不瞒着大太太您了,先前我婆婆打听过我娘家妹妹的年纪,我们世子也听了一耳朵,就一道跟着上了心,大太太也知道,府上二爷与我们家世子爷也是自小的交情,或许也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做个转折亲也好!”
含玥的声音一顿,看着大太太不阴不阳的脸色又补了一句,“若非是差在年纪上,还真是一庄好姻缘呢!”
听着含玥话里的深意,顾家大太太,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嗓子里,好一句“差在年纪上”,那就更别说征儿的年纪尚且不配,更别说衍儿了!
顾大太太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顾征那孩子是真有主意,也越发出息了,连亲事都想自己做主,大房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是一点儿都不想着报恩!这些年看着不争不抢的,实则却背地里搭上了宣国公府世子爷,而今还算计的这么深,要不是她亲闺女开口说了那么一句,她还不敢相信呢!
顾家大太太沉思片刻,又叹了一口气,“征儿那孩子我倒是不操心,并非是我这个做养母的偏心,实在是他自己争气,模样也端正,不愁找不着好姑娘。倒是我膝下的老大,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我一直想着给他续一份姻缘,可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委实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操心!”
这样的话含玥可不敢接茬,也就只能听着了。顾家大爷顾衍已经是望三十的年纪,听说从前嫡妻也留下了一儿一女,顾家早有给他续弦的意思,可是就像是大太太自己说的,高不成低不就,要想求娶高门大族家的嫡女是没什么可能了,庶女嘛,顾家自己又看不上,这亲事可不就一拖再拖的!
想到此处,含玥心里更是不快,顾家内门里的恩怨,怎么偏偏就要拉上含琳,难不成顾大太太是想学定国侯夫人来一招偷龙转凤?也实在太不把孟家放在眼里了!
“或许是缘分未到吧,大太太请勿心急,总会有好消息的!”
顾大太太兀自叹了口气,心道,这样不痛不痒的劝慰谁不会说?想不到孟氏小小年纪,竟然这般不识时务,也不知道白氏怎么就挑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回来!
听说如今,薛家内门里的实权都已经尽数落在这丫头手里,也不知道日后等她翅膀硬了,还有没有白氏的好日子过?
有了这段插曲,含玥更加打定主意要在含琳的婚事上上心,孟家诸女都嫁的高,看着虽是好事,奈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绝不能让含琳的婚事成为他人拿捏孟家,拿捏她的借口!
顾大太太一走,萃寒就凑近了含玥的耳边,“这种事儿十姑娘看不上,八姑娘倒是求之不得的!”
萃寒此话不假,再过一个年,含璎就将满二十岁了,可到现在连亲事的影子还看不见,已是坐实了老姑娘的名号了,也难怪她急着巴结柳姨娘。
含玥摇了摇头,“我瞧着还没那么容易,她可是大伯父手里最后一个女儿,没准儿大伯父留着她有用呢!”
萃寒打量着四处无人在意,又轻声道,“那也未必,我听金桔说,这里面也有老太太从中作梗,不管怎么样,柏大爷的亲事如今也没有着落呢,老太太会不会旧事重提,也是说不准的!”
萃寒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含玥,如今,袁家这一儿一女都到了年纪,奈何在姻缘上却一个比一个困难,明姐儿尚且想要给人做妾室了,柏哥儿又能好到哪里去?若是柏哥儿能娶了含璎进门,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是背靠孟家了。
“想不到来往几回,你跟金桔的关系越发好了?”
萃寒笑了笑,“她爱说,我就听着,万一有那么一两句是有用的呢?再说,如今二太太当家,她这个大丫鬟也跟着水涨船高,孟家内院里的事,大多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含玥暗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一笑,把话又绕了回去。“含璎的亲事说给谁都与我无关,我无意挡她的路,也没有出手帮她的打算,我只盼着,孟家两房的关系划得越清越好,但凡有那么个机缘,我必要把做分家的事做成了!”
自从定国侯府回来,日子也逐渐过得快了。国公府在外的那些庄子也陆续启程派人过来送年礼,送上供银子,含玥这个新上任的当家人自然也就忙了起来。
原本含玥还打算着先把府里的人事安排清楚,再应付这些常年在庄子上逍遥的老油条。奈何没想到,太夫人等人竟会自乱阵脚,先后送了董妈妈和刘二两份大礼给她,如此一来让她大杀三房势利,一时间那些本打算起刺儿的老妈妈们便不知不觉的安分下来。
此等局势不免让含玥放开了手脚,有了喘息之机,这样大好的局势下,她也没有理由再放着这些大小庄子上的庄主们不管。
含玥一早就做了几手准备,一面命人开了两个空着无人住的偏院,打扫出来,供这些远道而来的庄头住着,一面又命人开了蔚园一处阔大的院子以供与这些庄头们见面,甚至连存放米粮皮货和上供牲畜的地方都选好了。
“少夫人想得周到,往年就是连陆妈妈都没想过给这些庄头们另开几处院子住着,都是在府里有亲的就凑合一晚,无亲的就自去外面寻馆子住,哪里像您安排的这样周到?”云浓一面帮着含玥准备空账本儿,一面就不由自主的夸了起来。
含玥笑了笑,“去年看着母亲料理这些,无意中就记了下来,况且这些活计不过都是镶边儿的,无伤大雅,最要紧的还是我这个新主子,能不能镇得住这帮老仆!”
从前她就听祖母讲过,世家大族服侍过老祖宗的下人都是被人敬着的,寻常辈分小的主子都不敢惹,生怕人家说你一个不好,里子面子就全丢光了。所以说,含玥现在面对的可是一大块硬骨头。
“少夫人莫要心急,这种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些人在庄子上都散漫惯了,各自又都是一方之主,哪里受得住这府里的规矩,别说您还年轻,就是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家,里面也有几个是不大服她的,寻常都要惹点事出来呢!”
含玥点了点头,思索着就开始点兵点将了,“明儿一早,你和旌蛉萃寒,外加夏虫,随我一道去。”事儿办的如何先放一边儿,场面上一定是要过得去的。含玥点的这几个丫头,都识文断字,到时候都是用得着的。
“少夫人要不要把庄妈妈请过来压一压阵,也用不着她帮您做什么,空档的时候陪着你说说话,聊聊天也好!”
含玥一点就透,心道,云浓这主意也不错,自己身边这几个丫头都脸生,那些个老庄头也未必看得起。庄妈妈是母亲身边的心腹大将,有她在,至少证明了国公夫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主仆俩这边正说着话呢,花朝就蹦蹦跳跳的进来道,“少夫人,陆妈妈来了!”
含玥扬了扬下巴,“请进来!”
陆妈妈这个时候过来,含玥并不意外,在她攻城掠地的时候,陆妈妈多少算是她的功臣,明里暗里的态度摆的正,帮了她不少忙。
当下收服这些庄子上的庄头,是含玥接掌薛家内宅的最后一关了,以陆妈妈的精明,自然知道此刻是最佳良机,一旦错过,前面的努力也就等同于白忙了。
“还想着过一会儿就让丫头把您请来,没想到您自己就过来了!”含玥招呼着陆妈妈坐下,一面又叫花朝过去泡茶。
“听说少夫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不过是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要老奴出力的地方?”
看着含玥一脸和气的样子,可陆妈妈却丝毫不敢怠慢,这少夫人年纪轻轻的便手段了得,才几个月的功夫?太夫人和三太太身边的得力妈妈尽数折在了她手里,陆妈妈私底下感叹了好几回,若非是她当时就战对了位置,这里面未必没有她的一份儿。
从前她还有点看笑话的意思,觉得这少夫人年轻气盛,行事有操之过急之嫌,总想一口吃口大的,没想到跟一来二去的,竟然真的就被她做成了,连着从三房那边藏了几回断臂之痛。只怕到现在,在太夫人和三太太那边还没有缓过气儿来呢。
含玥淡淡一笑,“准备功夫是做的差不多了,不过我刚刚跟云浓也说了,这些不过是镶边儿的小事,重要的还是要随机应变,我打算明日请了庄妈妈过来与我坐镇,您老若是得空,也过来与我捧捧场吧!”
有这哼哈二将在,也让那些老庄头们看看府里的风向,若有那精明之辈带个头,或许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陆妈妈听得这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几乎立刻就笑着点头,只不过她心里还琢磨着另一件事。
小公子摆满月酒时,她闺女云霜从宫里出来,特地嘱咐她的那几句话,还有言在耳,只不过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敢妄动。一来,是没这样的机会。二来,是她有自知之明,少夫人并未真正把她当做自己人,很多话,就算是她硬着头皮说出来,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傍晚的时候又下起了雪,薛凤潇回来的时候已经淋了一身的雪花,头发上几乎都落白了。
彼时含玥已经梳洗妥当,正拿着花名册对着那些庄头的名字,这花名册就是旌蛉重新誊抄出来的那一本。
几乎是一家子就占了一册,从差事,到出身,到家里的各房姻亲都详细的记在上头,有了这个,几乎让含玥把国公府下人都摸了个大概,那些纵横交错的关系,终于清晰地摆在了含玥面前。
含玥一见薛凤潇进来,眼里就浮起一丝柔光,她起身帮他脱了落了雪的外衣,“要不你先去洗漱吧,我让流萤给你炒两个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