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闻言只祈祷万万不要让大伯父进户部,兄弟两个都在朝为官,本就惹眼,若是都挤到了一个户部,往坏处想,打大伯父若是手脚不干净,父亲难免要被牵连。
薛凤潇早就看出含玥对孟家众人的冷热不一的态度,她心里的小算盘,他大约也心里有数,瞧着含玥脸色不好,薛凤潇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凡事不可冒进,但凡成大事者,有时候也是需要一些机缘的。”
薛凤潇的话让她稍稍宽心,就着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一手托腮,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累着了?”薛凤潇一手去探她的额头,昨晚睡的那么早,今儿也没见她如何劳累,他仔细一想似乎一连几日,含玥都是这样懒洋洋病歪歪的样子。
含玥把他的手拍开,摇了摇头,嗫嚅一声,“没有……”声音轻的似乎在撒娇。
其实她这个样子已经有十来天了,大抵怎么回事她心里也有数,月事晚了这么些天,八成就是了,只是她尚未没有想好怎么与旁人说。
“我叫齐云找黄老过来给你看看!”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回来!”含玥唤了一声,无奈道,“你还是去母亲屋里找庄妈妈过来吧……”
她的月事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是知道的,旌蛉更私下与她说过,庄妈妈在这上头不比外面坐馆的大夫差,找她过来悄无声息的把把脉,是与不是,都不会惹出什么动静。
薛凤潇眉头一皱,不懂含玥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一面打发旌蛉去钟粹馆寻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庄妈妈匆匆而来,瞧着她面上喜气洋洋的样子,大约也是旌蛉这丫头嘴上不严实,半路上就透露出来。
“我来给少夫人把把脉……”
薛凤潇一怔,“您还有这份本事呢!”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庄妈妈不理会小主子的调侃,指尖儿按在含玥的脉门上,只觉滑脉浮动,须臾之间便笑了起来,“错不了啦,错不了啦,少夫人有喜了,二爷,你也要做爹了!”
庄妈妈也不管薛凤潇脸上遮掩不住的错愕,径自低声与含玥道,“少夫人可还记得最后一回是什么时候……”
没想到还会被问到这种事,含玥的脸上热辣辣的,不等她开口,萃寒已经在庄妈妈耳边低声道,“具体哪一日记不得了,不过就是年后那几天!”
这么一算将将已经有两个月了!庄妈妈连着念了两句佛,嘴里道,“我先回去跟夫人道喜,日后少夫人入口的东西我找两个懂事的婆子过来亲自安排!”
含玥道,“不是有流萤在吗,妈妈不必那么麻烦!”
庄妈妈道,“这丫头年轻呢,哪里懂这些?少夫人也不用怕麻烦,一应琐事自有夫人帮你周全,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旁的事一概不用操心!”
庄妈妈离去之前特意把几个近身伺候含玥的丫鬟拎到了屋外指点,偌大的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夫妻两个。
薛凤潇缓过神来,看着含玥平坦的肚子,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头居然就装了个小娃娃。
看着薛世子一脸严肃,含玥也不禁跟着皱眉,“怎么,你不高兴啊?”半点儿笑意都见不着。
薛凤潇一双凤眼微挑,眸间带了点戏谑之色,低声与含玥耳语,“本来我算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能解禁了,如今瞧着路漫漫兮修远,且有的等呢……”
皇后国丧,照理说头三个月是不得行房的,加上薛凤潇忙的厉害,所以自从宫里敲过丧钟,这一个多月两人即便夜夜睡在一起,却规矩的紧。
含玥顿了一下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原本以为他就是个冰坨子,想不到还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种事是瞒不得的,不过过了半个时辰,白氏就带着御医又来了流觞馆。
“这是宫里常给贤妃娘娘诊脉的程御医,最善千金科的,让他再给你瞧瞧,先前在宫里跪了那么些天也不知道有无影响,让程御医看着帮你调养调养。”
含玥的手腕再度伸出去,程御医细细把了脉之后便捻着胡子道,“先前劳累确实有所亏损,好在少夫人年轻体壮,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不碍事的,老夫这里给少夫人开一副食补的药膳方子,少夫人照着吃上一段日子,保管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公子出来。”
听着药膳两个字,含玥忍不住身上一抖,她上辈子吃了二十年的药膳,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药膳,想不到怀了身孕竟然还要吃……
薛凤潇从前看着含玥吃东西,略带着中药的菜她是一口不动的,似乎猜中了含玥心里想什么,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陪你一道吃!”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心里的喜悦才慢慢蒸腾上来,他本是不善言辞的人,只一双晶亮眼眸充斥着中的柔光。
有了程御医的铁口直断,白氏心下大定,与含玥交代几句就风风火火的领着下人出去安排。
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连去西北路上的宣国公,白氏也派了人追过去送信。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愁,如今太夫人的松鹤院里,可没人笑得出来。
冯氏自打听了这个消息,就匆匆赶到了松鹤院,彼时太夫人也是刚刚听到风声,尚且不大相信,冯氏一进来,一哭一闹之间,太夫人彻底没了言语。只等着冯氏住了嘴,才默默念叨一句,“孟氏,这丫头当真是有福的命!”
冯氏含酸捏醋,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如今累了,就着茶猛喝了几口,“从前我还指望着灵韵能赶在她前头怀上,如今也是没了指望。”
说起曲氏这个孙媳妇儿,太夫人眉头一皱,“人都已经娶进门了,你还成天想着打压人家,小夫妻两个如何能过得和睦?他们两个如今还那样吗?”
说起这个冯氏脸上就阴沉沉的,太夫人一望她的的神色,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自己守着空房,却让陪嫁丫头伺候自己的男人,曲家这丫头,当真是大度的可以!
太夫人沉吟着道,“既然她不听你的话,总该听她娘家人的话,蓉儿不是说她与她娘家大嫂很是亲近吗?你想个法子,请她上门来劝劝!”
冯氏也看得出来,知道孟氏有了身孕,太夫人是真的开始心急了,她口中笑着的道,“还是母亲深谋远虑,这个容易,我回去就办。”
闹也闹了,骂也骂了,冯氏还是悻悻然的道,“要说孟氏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国丧期间不可纳妾,倒是能让她安静舒心好一段日子了……”
这话令太夫人眉眼一动,沉思了片刻,才轻哼一声,“凤潇身边又不是没有现成的通房丫头,不是放着莲心呢,况且我听说孟氏的陪嫁里面,还有一个叫兰香的丫头……”
几句话说的冯氏茅塞顿开,脸上更是有一闪而过的狰狞,她怎么就没想起来还有莲心这么个人。
“您的主意好是好,不过,莲心到底不是什么精明之辈,只怕在孟氏手里也过不了几招,先前,凤潇似乎就不大看得上她,如今……”
“凤潇多大年纪,大半年的时间,这种事哪里忍得住?再说,如今也不是让莲心在流觞馆立脚跟的时候,自古女子都是过不了这一关的,孟氏是个心思通透的,咱们只看这一回她还能不能通透下去?”
太夫人如此一点拨,冯氏立刻就精神起来,勋贵人家爷们儿身边的通房丫头和妾室都是常理,孟氏总不能逆着祖宗规矩,这一回她忍下来伤的是她自己,她不忍伤的就是夫妻情分,只怕到时候白氏也会对她心生微词。
太夫人也是会心一笑,如果这个局做的好了,来日国公府要变天也说不定。小小年纪正是情浓的时候,若孟氏真的就精明到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能忍得了与通房妾氏分享自己的丈夫,那她这个做长辈就当真服了她!
照常理说,不满两个月这种事是不好往外说的,奈何太夫人心里“高兴”,亲自派了人去孟家报喜。如此,杨氏秦氏等人少不得要上门探望,老太太自称染了风寒不好过来,叫了明姐儿跟着杨氏二人一道。
当初含玥嫁进国公府是陛下赐婚,如此便少了许多两家之间的交涉来往,杨氏尚且与白氏有几分交情,至于秦氏与白氏这个亲家见面的次数尚且寥寥无几,旁人就更不用说了。人是太夫人请进府的,从车轿厅里一下车,就被太夫人屋里的刘妈妈接去了松鹤院。
含玥这边得了消息,颇为惊诧,太夫人看着面相慈,实则却不那么好相处。先前二婶周氏的娘家来人,太夫人可是连见都不见一面的,今儿居然让刘妈妈亲自去接,真真是给足了她这个孙媳妇儿的面子。
“去拿件衣裳来与我换上,咱们也去松鹤院坐坐。”不亲自盯着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您别去了,夫人在松鹤院陪着呢,还让云浓姐姐捎话进来,让您好生歇着,一会儿那边儿散了,自会把两位太太和明姑娘请过来与您说话的。”
含玥看了看时辰钟,也快晌午了,“那你去跟流萤说,让她晌午看着多加几个菜,你与她说说大伯母等人的喜好,让她看着做就是。”
萃寒出去,含玥便拿着话本子打发时间,七夕端了果盘进来,竟是一碟子红艳艳的樱桃,这个时节的樱桃可算是稀罕玩意儿了。
七夕拿着银签子,小心翼翼的去了里头的果核,摆到含玥面前,“这是千里迢迢从南边儿运过来的,少夫人尝尝!”
含玥尝了两口,确实酸甜可口。“晚上让流萤做一碗樱桃酒酿来……”
酒酿?“少夫人吃不得这个吧……”
“去做吧,自有人爱吃!”含玥笑了笑眼睛挪回话本子上,心里却不禁想着薛凤潇小时候吃这东西的欢喜样子。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就听闻几声嬉闹喧哗,含玥一抬眼就见,庄妈妈引着杨氏等人进来,她们身后还跟了两个粗使婆子,大包小包的提留着不少东西,都是拿红布缎子裹着,看着就是给她送来的贺礼。
杨氏等人进门,自有一阵子的寒暄客套,等众人安坐下来,秦氏才笑着与含玥道,“上个月你父亲还说,要我过了国丧去给你求一尊送子观音回来,没想到观音还没求呢,你倒是先怀上了……”
杨氏也道,“还是小九有福气,想你四姐姐出阁比你还早两个月,如今却慢了你一程……”
这话说出来显然是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的,自从大老爷带着柳姨娘回京,杨氏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此消彼长之间老太太这一边儿倒有再起之势。
含玥看明姐儿乖顺的坐在一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含玥便问她,“祖母怎么又病了,要紧吗?”
明姐儿赧然一笑,“不过是夜里吹了风有些凉着了,不碍事,表姐不用担心,外祖母还嘱咐你好好保养身子呢……”
说来即便是活了两辈子,这也是含玥头一回有孕,听着这样的话,脸上热辣辣的不自在。
七夕端了茶上来,一一摆在杨氏等人面前,整套的釉瓷茶具,白润透亮,一应花色全无只在上头随意点了几笔嫣红的梅花瓣,看着清新雅致,澄澈诱人。
明姐儿捧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着,半晌露出一脸欢喜之色,“真好看!”
杨氏眉目一紧,这丫头说话惯会讨好卖弄,好像孟家亏待了她一般,觑着二人脸色,含玥忙岔开话,生怕她们借题发挥,因为一套瓷器生出事端来,实在可笑了些。
“两位太太和表妹且不要急着走,晌午,我叫小厨房备了几个菜,你们陪我吃上几口,难得是娘家来人,也没有让你们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杨氏摇着头笑着与秦氏叹气,“瞧瞧,瞧瞧,咱们九丫头出了嫁就是不一样了,如今人情世故上也练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