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顺家一出门,含玥又叫了萃暖过来,“我记得之前父亲给过我几方砚台,你去找出来,咱们往父亲那里走一趟!”
再有两天就是年三十了,各处的衙门也都渐渐空闲下来。含玥到的时候,没成想含琳也在,她看着含玥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姐姐”就不多话了。
孟山海见了含玥却是很高兴,“还说一会儿去老太太那边看看,既然你们姐妹俩都在,就一同去吧!”
含玥走近了,亲手给孟山海换了杯茶,“女儿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说着让萃暖把怀里的两方锦盒放在父亲面前,自己亲手打开来,里面是两方刷丝纹的歙州砚,上面还栩栩如生的雕了松林石景图,一望便知是好东西。
“这不是……”这不是当年女儿十二岁生辰时自己送的吗?碍着小女儿也在场,孟山海后半句话就吞回了肚子里,他不明白含玥拿它出来做什么。
含玥道,“听说黄御医生平最好砚台!爹爹一会儿就拿着这两方砚去黄府走一趟吧!”
孟山海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却是犹豫起来,“年节下正忌讳这个,况且……”
含玥叹气,“爹爹,您这是为了祖母的病去送礼,孝大于天,本就无可厚非,不怕旁人说什么!再说黄御医虽身在御医属,却也有过私人出诊的时候,祖母日渐年纪大了,日后您还要次次都向上峰去求不成?”
“姐姐怎么知道黄御医喜欢砚台!”含琳嘟着嘴,瞪着眼睛问,她就看不得含玥事事比她强的样子。
含玥一噎,她能说上辈子她和黄御医算忘年交吗?当年她差一点就拜师了!“之前在飞花宴上听来的,爹爹,过两日就是年三十了,您早去早回!”
含玥的话这么一说,孟山海也觉得为了家里尊长去求人没什么好忌讳的,可看着女儿拿的两方砚台,又有些舍不得,这样的好东西将来给女儿做嫁妆岂不是正好?
月挂树梢,杨氏自外面进来就倚在暖炕上让丫鬟跪着捏脚,连着忙了几日,年下的事终于都安排妥当了。歇了一会儿,吩咐丫鬟,“去端一盏酥酪来,再把四姑娘叫来!”
丫鬟应声去了,李妈妈上前给杨氏捏着肩膀,“也是太太能干,这么大一家的事落在您一个人肩上,又是收租子,又是拢账,又是送年礼,又是打理族中的族老,当真辛苦!”
这话说的杨氏心里得意起来,却眯着眼睛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道,“老太太那边如何了?”
李妈妈道,“下午御医来过之后,听说是施针散火,又改了改方子,如今已经好多了!”
杨氏轻哼一声,“老二还真是个孝子!大年下的也能请得动黄御医!那可是太医署的北斗!寻常人家哪里敢用?”
李妈妈劝道,“太太宽宽心吧,老太太这会儿要是没了,老爷岂不是要回来丁忧?还有四姑娘的婚事岂不是又要往后拖?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杨氏叹了口气,“算她命不该绝!”抿了一口茶,又说起来,“要说她生了个败家的女儿她还不认,你瞧怎么样,当初孟岚没回来时,我尚且要敬着她让着她,事事矮一头,如今怎么样?这才一年的光景啊!这府里哪里还有她说话的地方?”
“是呢,哪比太太您,生的女儿一个比一个能干!”
说着话,含璃就进了屋子,“母亲叫我?”
杨氏打发了一干伺候的下人,只留了李妈妈一个伺候茶水。
含璃看了看桌上的酥酪,“母亲先用吧,您也累了一天,吃完了再说!”说着把青花瓷小盏推到了杨氏面前。
杨氏一顿,回头吩咐李妈妈,“再给四姑娘端一碗来,也给小七送一碗过去!”
李妈妈忙答应道,“我这就去吩咐!”她心里有数,母女俩的私房话只怕是事关体大,她与其在这里听着,倒不如出去躲躲。
含璃垂下眸光,依旧没动那一碗酥酪,反而说起老太太的病症,“说是已经散了火气,好好调养着过几日就得下床了!我让人替母亲送了些参过去!”面子活儿总要做的!
杨氏笑道,“还是你懂事,这事我却没想起来!”说着嘴角一弯,又低声与女儿道,“今儿任家那边派人送了些年礼,里面竟然夹着五张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说是补之前的亏空,其余的日后再给!”
她边说边得意起来,“哼,我才不信他们有这么好心,他们是得了小五入宫的消息才做出这幅样子来,给我瞧呢!”小五还没得恩宠就有了这么大的能耐,可想而知日后的风光!
含璃点头,“总归是好事!”却没有多的话了。
杨氏看着女儿的样子不禁蹙眉,“你担心什么?”
“母亲可知,品烛今日去了九妹屋里,说了两刻钟的话才出来……”含璃的眉宇间有一丝愁绪,“恐怕九妹已经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她还能怎么样不成,无凭无据的!”杨氏冷哼,“只是一个手里有些银子的丫头,下人拿她当财主罢了,真要做什么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含璃望着杨氏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母亲早就忘记了当年林氏的厉害,也不相信身为林氏的女儿,九妹妹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可惜她从不这样想,秦氏那样张扬跋扈的性子,在含玥手里从来都讨不到便宜;品烛身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主动去亲近含玥。
本来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的萃寒,到了含玥屋里却眼睁睁的变了个人;五妹妹含瑜生平谨小慎微也只与含玥交好;更别说老太太为了给外孙柏哥儿说亲碰的一鼻子灰了!
这样的含玥她怎么敢轻易忽视?含玥看着无害,看着什么都没做,其实她想要的都得到了……
“母亲还是别小瞧她!”
杨氏满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有你看着她我担心什么?”说到品烛杨氏不免想起那一箱子古画,就问含璃,“如今还剩下多少了?”
想到当初老太爷下葬,那十八张古画可是过了族老的眼的,老太太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掉了包?这件事闹出来老太太的名声必定不保,也是为此她吃了哑巴亏却不敢吭声!
“一小半吧!因为急着出手,又怕张扬,不敢要高价!”含璃淡淡回应道,“剩下的那些画,我让人藏了起来,一时用不上且先留着吧,老太太嘴上不敢说,未必不会找人去查,这事闹大了反而不好!”
杨氏笑着,“你看着办吧!”眼里满是慈爱!要不是女儿想出这么个主意,她着实要废不少心思,当初她已经琢磨起要卖铺子了。“这画儿就依你暂且留着,等到日后你和小七出嫁,给你们一人一半做嫁妆!”
含璃闻言点了点头,“就听母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早想到母亲会这样说!自己手上的古画,是真正值钱的玩意儿,是祖父攒了一辈子的家当!当初她只卖了六张画就几乎解了杨氏的燃眉之急,这话自然不能当着母亲的面明说!
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杨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鬓发,又说起女儿的终身大事!“再过年你也十七了,如今上门说亲的人家已经不少了,你还想不开吗?”
她眼里带了一丝焦躁,“母亲不怕你嫁不出去,只怕你嫁的不好,你大姐样样不如你,尚且能过的如此,我是半点不想委屈你,可你这样拖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含璃咬了咬下唇不说话,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再口口声声执意不嫁!
杨氏见女儿似乎松动了,又继续道,“从前来的人我也不大瞧得上,如今小五入宫的消息传了出去,连肃国公府都有了提亲的意思,这样的人家咱们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你还不满意吗?”
说着杨氏开始一家一家数着上门提亲的人家……
数了这么多都没有宣国公府……含璃不禁苦笑,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杨氏握住含璃的手,“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要不是含珠偶然提了一嘴,她都不敢往这一头想。
“没有!”含璃眼睛微红,倔强道,“母亲想的多了!”
到如今她也不得不低头了,想起这半年来薛夫人时常送来给含玥的首饰玩器,她就刺心,单说自己见薛夫人也有多次了,自己眼瞧着就要十七岁了,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死心又能怎么样?
看了女儿如此,杨氏心里哪有不明白的,柔声道,“含璃,家里这么多女孩儿,哪一个有你这般聪慧,大道理不用我说给你听,你且自己好好想想就知道我如何要这样逼你,不论你看上的是谁,人家没有上门的意思,你能如何,再等下去……”
含璃咬了咬牙,看向杨氏,“母亲,别说了,我嫁就是了!”
杨氏闻言一喜,“总算你能想明白……”拍了拍女儿的手,杨氏几乎喜极而泣,压了自己大半年的心事总算能放下了,“好人家有的是,待过了年咱们啊慢慢挑……”
含璃红着眼睛点头,母亲虽说更疼爱七妹,对她终究也是不差的!
昭和二十六年的年孟家过的无声无息,老太太病着本就不敢大肆操办,大老爷在任上绊住了脚根本就没回来,含珠,含瑾又接连出嫁,一时间冷清了不少。
过了元宵,王氏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闲来也能在延年居走动走动,这一日趁着天气好,王氏母女俩站在延年居的小院里晒太阳,王氏看着洒扫的小丫鬟忙忙碌碌,指了一个小丫鬟对女儿说,“这丫头,提上来吧!”
孟岚挑剔的眼神在那小丫头身上来回打量,圆脸大眼没什么姿色,手脚还算利落,也没看出那里好!“母亲真的决定了,那品烛……”有人提上来,就有人要出院子,现如今延年居年纪最大的丫鬟就是品烛。
王氏点了点头,“我冷眼瞧了些日子,不像是她做的,她靠上的是小九,那是个不缺银子的主,老二的人品我也信得过,当初也是我一时着急……”
王氏不是蠢人,时隔一个多月,早就想明白了,品烛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可没那个胆子在眼皮子底下吃里扒外!
孟岚道,“母亲,那就这么算了?”当初知道古画的事之后,她几乎就要晕过去了,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她居然摸都没摸到!“还有品烛那丫头,一出事就急急忙忙的找了靠山出来,瞧着也不是本分的!母亲不能轻饶了她!”
王氏看了女儿一眼,“枉你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不如小九明白!”
她又何尝不恨,可拿一个丫鬟出气未免太小气,就算她治死了品烛又能如何,空惹得别人看笑话不说,再闹出别的风波来就不好收场了!“左右下个月按例是要放一批丫鬟出去配人,把品烛报上去吧!”
孟岚的嘴一撇,如今母亲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老妈妈,什么事都是吩咐她去做,她明明就是姑太太的身份,如今倒像是一个奴才,殊不知,王氏是看女儿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看不明白,有意历练她,可惜,出阁之前没教好,现在来补救,却是晚了。
另一头杨氏整日忙着给含璃挑选亲事,含瑜做了太后身边的女史,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是怎么回事,是以水涨船高,四姑娘含璃即便是已经十七岁,却并不愁嫁,上门求亲的更是不乏显贵之家。
接近一个月的光景,杨氏挑挑拣拣大致选了三家。其一,是肃国公的长房小儿子,行五,其二是宁国侯世子,其三是吏部尚书的孙子,不管哪一家都是手握实权的权贵,俗话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孟家能攀上这样的亲事已算是荣耀祖宗了!
“还是多亏了你大姐帮着参谋,要不许多虚有其表的人家我还看不出来呢!”
杨氏兴致勃勃的与女儿说着这三门亲事,“我瞧着还是肃国公府好些,开国之初就封了爵,总比其他家要强的,他家的公子也十九岁了,也是这么多年挑来选去的才耽搁了,不然还轮不到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