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大了,盐粒大的冷子打在脸上生疼。
我裹着穿了几年仍舍不得扔的安踏羽绒服。
街上一个人没有,我心里苦笑,这种天气就该在家里围着吃火锅再加两瓶老白干。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觉得如果那股愤怒再不发泄出来我丝毫不怀疑会把我自己憋出肝癌。
脸已经冻得发麻了,因为太冷的缘故我甚至不敢伸手搓搓脸。五百块钱的羽绒服穿了三年,里面的毛早已经往外窜得差不多了。
我还是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摸出一包十三块的利群烟,又抖抖索索的摸出打火机,还不是防风的。
点了三次才把烟点着。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兴奋。是的,因为心底被自己刻意不去在意的恐惧。
真是没有一个人啊。我望着四周希望能看见一个打伞急匆匆回家的人影。即使是一个颤巍巍的老人也好。我只需要看见一个人来安抚心底越来越浓的恐惧。
我猛吸了一口烟,烟蒂烫的嘴唇疼。还没吸几口风已经把烟吹到底了。
我是疯了吗?我一遍遍问自己,冒着零下的温度出来,大晚上不为了约会,却出来疯了一般找一只……妖怪?姑且称之它为妖怪吧,害人的不是人的东西不叫妖怪吗?
其实也没有女孩愿意跟我约会。长得一般,关键是没钱!穷,真的穷。还是一个孤儿。
因为是孤儿,所以我很在意对我好的人,对于亲情的在意。超出了寻常人很多的在意。
一家四口,那个叫我哥哥的十五岁女孩,还有那个在上小学的捣蛋鬼。
手指僵硬的拿掉沾在嘴唇上的烟屁股砸在地上狠狠地跺了两脚。
那股愤怒再一次充满我的胸腔。
即使今晚把命丢掉我也一定要找到它,那个怪物。
即便是愤怒,依然消除不了心底本能的恐惧。
风在耳边鬼哭一般的嚎叫。
回过神时我已经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老人口中阴气最重的地方。可是那不是鬼,是个妖怪,跟阴气重不重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试着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看能不能遇见那个妖怪。
已经凌晨两点了,三个小时把这个不大的城市走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距离。可我依然一无所获。
身体的温度下降得越来越厉害。一包烟只剩下了两根。
我再次点上一支,尽管我不知道没有了香烟的支撑会不会冻死在这路边。可由不得我多想,不点上一支烟我觉得我会立刻冻死。
脸上湿漉漉的,十字路口很阴森。我想越阴森越好吧,我根本不知道怎样去找到那只妖怪。
可我在路口把一根烟抽完,整个路口依然只有我自己,带着空中丝毫不停歇的夹着冷子的冻雨。
该死的有本事害人没种出来吗?出来!出来!我用身上所有的力气嘶吼。
路边的小区有几间屋子亮了灯。我感觉有人正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我。
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疯,冻死你个疯子!有人骂我。
呵呵,可是我根本不在意他怎么骂我。
即便冻死在这里又如何,可是没找到怪物之前我不会让自己冻死。
无牵无挂,这世上,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光棍,可以豁出去一切的光棍。
我想抓到那只妖怪,是不是很自不量力?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底气去说我可以抓住它,一只连杀人都只敢偷偷摸摸的妖怪,我柳慕白不怕!
孤儿院长说我是在一棵柳树下被人抱起来的,所以我姓柳,还好不是在槐树底下捡到的,不然就姓坏了。
柳慕白,一个很儒雅的名字。一听就像个好学生的名字。
可惜,在我上学前班的时候是个好学生,学前班的女老师说我聪明。记忆中,那女老师很漂亮,我总是小大人似的夸她好看。
所以作为回报,老师总是在院长面前夸我聪明,有天赋以后肯定能考个清华北大。
其实,屁的天赋,八加七等于十二的式子我掰着手指头都会算。
事实也证明我很有自知之明。
我有天赋不假,打架从三年级就敢打五年级的,这叫不叫天赋?
奇怪的是,后来我考上了大学。
当然,不是清华,不是北大。我没听过的一所二流学校。正经的说就是二本。
学的是盖房板砖的本事。听人都说这行业很牛。
这他妈确实很牛,班里就三个妞。
所以我大学上完,初吻还赖着没走。当然还是处男。
毕业两年了,不会画图纸不会材料力没有二建证没有各种证除了四级证的我,找到了工作,两年了,一个月三千八。够吃不够花。
我觉得我会这样孤孤单单有着几个好兄弟的陪伴下浪荡的过完一辈子。可是……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走到这里的。这个城市最破烂不堪的地方。
相当于人们口中所说的贫民窟,一群收入还不如我的拖家带口的可怜人们。
可是,他们至少还有个家。该被可怜的是我吧。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想这么多。可能是身体上的冰冷让我有些精神恍惚了吧。
我能找到它吗?我再一次问自己。
不,能的。我会杀了它。我点上最后一支烟,安慰着自己。
可是手指僵硬的厉害,烟还没点着掉在了地上,我艰难的弓下腰捡起,还好,只是湿了一半,我把烟拿在手指放在怀里捂了一会,可能身体太冷,没有多大效果。
我很高兴烟还能吸着,看来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太糟糕。可一个烟都拿不住的人如何去杀一只妖怪?
找了一个稍微能挡雨的地方,也不管地上湿不湿。坐下、我真的想找个地方歇一会了,哪怕只是两分钟。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强迫自己去想如果找到了那只妖怪,我该怎么去对付它?报警吗?
这个想法有点可笑。甚至是荒诞。
我还是费力的摸出手机,去年双十一三百块钱淘的。
打开手机,却莫名的没有信号。只有一条信息,发信人是付正武,我为数不多的好兄弟之一,高中大学过来的。真正的好兄弟。
“小白,明天晚上喝一杯!”
短短的九个字,却让我麻木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一些。他总是叫我小白,我警告过他很多次小白像一只宠物的名字,只是效果不大。
跟我不同,他有一个完美的家庭,比普通人好上太多的家境。父母做生意,爷爷是退休的市级高官。叔叔也是一个富庶小县城的县长。
可奇怪的是,我们是好兄弟。
明天喝一杯,多好,可是我还能撑到明天吗?到了现在我不认为我还能花三个小时走回去。
不,我一定要找到那只妖怪。
我盘算着,至少,面对那只妖怪的时候我也不是毫无一丝战斗力。
这还得多谢那个老人——一个流浪汉。
他说他是猎妖士。
我很可怜他,不光是无家可归,还得了老年痴呆。这世上能让我真正有资本可怜的人真的不多。
当我脑中莫名多了一股东西的时候,我只是有些奇怪,像做梦梦见自己看了一本书醒了还记得一样奇怪。
当然,只是奇怪而已。可是当那个老人在我脑海中多了这一股东西的时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具干瘪的没有一丝水分的尸体的时候,我真正疯了一般吓得哭喊着跑了。
第二天我鼓足勇气再去那个桥下看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尸体,只有一片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和两块拇指大小不规则的骨头却又不像骨头的粒状物。
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我把它捡了起来,因为我觉得那两粒珠子,姑且称之为珠子吧。我觉得那两粒珠子很亲切。
杂乱思绪在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我可以确认脑子里的那股东西有对付妖物的办法。
可即使我相信那种办法是真的,我一个肉眼凡胎的孤儿能做什么?
我想强迫自己停下来这些毫无意义纷飞的思绪,因为这些想法让我不想站起来,可我必须站起来。还要找到那个妖怪,不是吗?
我努力地去这样做,下半身像石化了一样,一丝力气也用不上。
也许是寒气入体了吧,以前听老人说某某某因为睡在地板上第二天瘫痪了之类的,或许我此刻就是这样吧。
真是可怜啊,我苦笑,我这样的身份,再瘫痪了的话,可以想象,会是一种什么后果。坐着轮椅在街上胸前挂着一个大木牌写着我叫柳慕白,孤儿,意外偏瘫等等之类的话换取路人偶尔的一块钱?
正武应该会照顾我的吧,我莫名的想。
“咔嚓!”
突然是一道闪电,我下意识的抬起头,惊讶的是那闪电只有一根面条粗细,更是短的像根筷子。
最让人奇怪的是,那闪电就在我头上不足两米的地方。声音像大街上卖的一块一个震天雷的炮竹一样响。
我突然下意识的觉得这不是真正的雷,十一月的天气,即使再大的冻雨,会打闪电吗?至少我活了将近二十五年没有见到过。
妖雷,我心里很奇怪的跳出这两个字。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还好,没有偏瘫。
直觉告诉我,那只妖怪要出现了,我找了一晚上的正主!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怎么,找了一晚上,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应该高兴吗?
我来不及高兴,因为身边一道黑影已经窜了出来。
天是如此的冷,我的羽绒服已经可以挤出水来,多想再点支烟暖和一下。
光线很暗,十几米外的地方有一杆路灯,昏黄的灯光不足以传到这个地方。可是一杆路灯多少能让我心里觉得安稳一些。
如此昏暗,我却莫名的可以确定那道黑影没有穿衣服。
是妖怪吗?看着同样直立在我对面的黑影,我心想。
我可以感觉得到一道夹杂着不屑、轻蔑的目光在打量着我。
“不自量力,就你也想给那四个弱不经风的人类报仇?”那黑影突然就说话了,声音很怪异,像嗓子里塞了一块木炭。
身体已经很冰冷了,可我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我知道,这就是那个怪物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全身都在发抖,真正的因为恐惧和兴奋而发抖。
胸腔的怒火再一次冲击着我的心肺。
我很讨厌那种语气,像我们谈论吃了几条鱼杀了几头猪一样的语气。
可他们不是鱼,是之前还活生生的人,这个世上让我感觉到亲情的人。
仿佛看见了我发抖的身体,那身影朝前爬了两步,是的,四肢着地,后两肢明显的比前两支粗长,
已经快要化形了吗?我心里忽然想到。
黑影一步步的爬向我,我却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似的无法动弹。
当那黑影离我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时,巨大的恐惧突然像潮水一般压在我的心上,即使我满腔的愤怒。
我看见了它的脸,说不上来多丑陋的脸,裂开的嘴长到了耳根,两颗足有五厘米长的牙齿,鼻子是黑色的。
也许这是一只狗妖?我不确定的问自己,因为我看到了它的耳朵,没有正常一只狗的长,却是尖尖的,最顶部还有未退去的一撮黑毛。
屁股后面不到十厘米的是它的尾巴吗?
我想挥拳给他一下,打架是我从小就擅长的东西。
可我无法动弹。
“长得真丑!”我用尽力气,还好能说出话。只是,我不知道此时说出这样一句话有何意义。
但明显的,那妖怪被我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