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冷重新系紧腰带,把额头上的帽子紧紧扣得严实。这副打扮她是颇有用意的,为了不叫老首长骂的狗血喷头,特意改装了帽子的帽檐厚度,这样便瞧不见他那扭曲的嘴脸了。
“赵冷!”
局长办公室里传出那气吞山河的嗓音。
同事拍了拍赵冷的背,嬉笑着说:“到你了!”
赵冷吸了口气,把桌子上的咖啡一口吞进嘴里,急急忙忙来到办公室外,先挑开门缝,小心翼翼瞧了瞧门里老局长马连国的嘴角——好家伙,九级山洪。
咕嘟一声,赵冷把嘴里的咖啡一口咽下去,做了五个深呼吸,推开门,卑躬屈膝地拉开凳子,压着脑袋一言不发坐了下来。
“谁要你坐下来的?”老局长一拍桌子,赵冷盖着厚帽檐,只能瞧见桌上的几叠文件翻花儿似的一跳,跟她心脏一道停了一秒钟,心惊肉绽地站起身来,大气也不敢喘了。
“你进组多久了?”老局长耷拉的小眼珠子瞥了过来,像是一头睡眼惺忪的狮子,在赵冷的脸上四处扫视,他一手带着这年轻姑娘从行政部门转到勤务,又到了刑事这块,对她太了解。
“两周了。”赵冷小声回答,出声都怕被教训,身体笔直。
“两周。”老局长掰开两个指头,神情似笑非笑,把手指伸到赵冷脸前。“两个礼拜,重案组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尸体都他妈烂了,你在干什么?在干什么?”
赵冷哪敢说?要是再提男朋友的事,她非让这秉性脾气古怪的老局长一脚踹到门外不可。
见她囫囵着不吭声,老局长把脑袋顶上帽子撇下来,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伸手从抽屉里寻摸了两盒旧中华,眼里满是对赵冷气不打一处来的愤恨,这样瞪了好一会儿,也许是瞪得眼睛都累了,他抽上一根烟,语气平缓下来。
“你报告我看了,很委屈?”老局长问。
赵冷拨浪鼓似的摇头,像在说“哪敢啊”,一听这句话她眼里就有光了,这是给她台阶下呢!赵冷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发挥自己的余热,一溜小跑来到局长身后,小拳头挥得可勤,小嘴抹蜜:“师父您说的都对,这案子,的确怪我。”
老局长一抽上烟,这脾气就退了大半,也不顾墙上“禁止抽烟”的牌子,挑着眼角,看向赵冷的眼光也变得柔和,再加上这徒儿向来机敏聪慧,他平日里宠溺惯了,只要给自己嘴甜几句,这件事倒也没那么重要。
“我叫你来也就是通知你一声。”他眯着眼。“赵冷,今天起,重案组就解散了,这案子交给常务组办。”
“啊?”赵冷的手悬停在空中,整个人僵直。
这案子她从进组接手到现在,准备的时候就花了大半个月,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就是希望在这种要案上拿下“一血”,好家伙——虽然现在没有头绪,但毕竟自己也算是付出成本了,怎么夸奖没落着半句,没少被上级辱骂,临门一脚,要换人?
赵冷可不依。
她手一停,马局长抬起头来,脸也拉成马一样:“嗯?”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赵冷继续:“怎么停了?”
赵冷一扭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也变得冰冷:“师父,这件事,徒儿
觉得不行。”
“不要你觉得。”马局长嘿嘿一笑,说:“重案组还有更重要的事,哪能为了这种案子一直耗下去?再破不了案,又有人要投诉我们乱置警力资源——你要跟另一个组。”
赵冷眼角一跳:“又有要紧案子么?”
马局长迷醉着眼窝,这一口烟抽的心里颇是滋味:“那倒没有。”
赵冷低下头,咬着牙不肯撒手,嘟哝:“那这案子我不撤——要不您把我调常务得了,这是我入行第一件大案要案,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它不了了之了。”
“哟?”马局长点点烟屁股,眼里充满了玩味的色彩:“怎么,盘出感情了?”
赵冷脸一红,心里开始咋咋呼呼起来,什么叫盘出感情?盘案子能有啥感情?
“得。”马局长摇摇头,缩着脑袋往门外瞥了眼,有些不舍地把烟屁股往嘴里再嘬一口,五根指头往桌上一拍:“局里已经决定了,你这次抽调,是开完会的决策,你跟我说不着——忙去吧。”
他说完就把赵冷往外推,不忘了临了补一句:“下班前你把手头卷宗转给常务组,还有,别让书记过来,最好让她走远点!”
马局长最后一句话有点儿歇斯底里。
书记是局里唯一能降他的人物,换个说法,是他命里克星,马局长的媳妇儿。
赵冷不忘了给局长一个下马威,她一回到办公室,就给准备倒茶进去的汪书记官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汪书记,局长让您千万别进去呢。”
汪书记笑了笑,给赵冷比了一个“OK”的手势,端着茶进屋里。
没过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日经的杀猪声。赵冷捂着嘴偷笑,听到师父一连的讨饶,这可并不多见。她这才心里平衡了一些,坐会到自己的工位上,赵冷伸了个懒腰,从档案袋里抽出厚厚一沓的卷宗,指头压在纸袋上,脸色生冷。
这卷宗是她跑档案室跟里面同志要了少说八回,这才有了结果。如今说交出去就交出去,说句不好听的话,简直就像是把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往后再不插手。
赵冷是左看右看,端详了好一会儿,同事给她沏的热茶都走凉了,再回过神——临下班了。
“怎么样?”身旁同事瞧她半天,见她依依不舍,忍不住戏谑问:“还舍不得呢?”
赵冷下意识点点头。
她真的很想办成这案子。从她被选进重案组以来,总觉得这个“重案组”名不副实,自己没有经手过一件像样的案子——还记得这两年最大规模的要案,还是三个偷偷摸摸的扒手被自己逮个正着——就这,她想办成团伙作案,还吃了哑巴亏,最后也只是行政拘役。
“想办大案那是好事,但咱们太平年间,治安还是区里顶呱呱的好地方,轮也轮不找你。”一旁的同事讥笑她:“要我说,不如想好过日子,别整天想什么大案子。”
赵冷摸摸索索,心里有些难过,但似乎也只能如此。她僵硬地站起身,把早已整理好的卷宗递到常务组,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拿出手机。
微信上给刘坤发过去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晚——刘坤是她大学临了时的男人,这两天赵冷跟他闹了别扭,但是眼看着七夕将
至,一点儿表示没有,是个女人都受不了。
赵冷摸了摸手机屏幕——温烫,这小子还是没良心,最后赵冷发去的信息是:有种你别理我。
结果这姓刘的果真没搭理她——赵冷直觉得事业爱情双输,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哭。她果真就埋着脑袋,整个人软在办公室里,心情差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地抖了两声,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慌忙掏出手机。
反复确认了三回,不是刘坤。
赵冷脸都气绿了,又是他么的公众号。她顶着暴脾气划动手机,忽然划出一个陌生人的好友请求。放往常,赵冷一般是无视的,但这人名字有点儿古怪。
“想办案么?”
赵冷的眼睛停在上面,呼吸都变得凝重。
这是个什么ID?想办案?是想要查案还是作案?赵冷迅速在脑海里整理了半天,这要是个犯罪同伙马里马虎地发错了好友申请,自己算不算瞎猫撞上死耗子?
比自己想象的犹豫时间更少,赵冷迅速通过了好友申请。就在她琢磨如何委婉又客气,或者小心地问出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那头飘过来一行字:
“你好。听说沉尸案那事你不跟了。”
对方倒是给自己来了一个下马威,霍!开门见山够直接。不过赵冷的警惕神经跳了起来,这算怎么回事?她咬着牙,是哪位同事给自己开的玩笑?还是说有什么新型骗局?
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个“?”,对方沉默了片刻,消息回复倒是很迅速。
“昨天临城日报的新闻,说重案组也要撤组,这案子你不追了。”
赵冷左右顾看,没见到哪个同事在恶作剧。她不急着回,先在网上搜出临城日报的隔日新闻,果然在头版上见到对警察的声讨,甚至有质疑马连国的能力,说他大搞特权政治,提拔没有经验的女新人,意图不轨。
靠!
赵冷差点儿把手机给甩出去。她按下躁动的心情,咬咬牙,回了一行字: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
对方又是一句沉默,却没有回复自己是谁,只说:“我们见过几次。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谁,这案子信息复杂,罪状苛责,办不好也不能你们。但如果想要跟进解决这案子,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你不妨问问他。”
说完,这人推来一个名片,便不再说话。
赵冷也没再问。
这件事从头到尾透露着莫名的诡异气氛,实在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她细细琢磨,不像是恶作剧,倒像是骗局。
骗局?赵冷抓起手边的警官证,心里抽了口气,心想,要真是骗局也好,抓获一个诈骗案,也算是大功一件,看看那帮油嘴的记者还能说什么,她心里焦虑,往师父办公室看了一眼。
还是别跟他汇报了,八字没一撇的事,马局长不会轻易让他们出警。
想到这,赵冷说走就走。
“诶——赵冷,你别走啊,一会儿东郊有警情……”
赵冷头也没回,只留下一句:“没空,我急事儿,有什么事,让小王去!”
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三千五中文网,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