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将她从睡梦中闹醒,慵懒地梳洗打扮,待最后用唇纸抿出了一抹动人颜色。她静静看着镜子中的女子,本就生的明艳,一经打扮,更是显得盛世美颜。
她心情颇好的推开了窗,却见着那玉兰树下,竟是站了一位翩翩白衣公子,正负手立于原地抬头观赏着那压枝的玉兰。那一刻,她心中忽地一动,因为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却知晓,若是时常见着他,她一定会很是开心吧。
也是那时候,她忽然觉得白衣要比红衣好看的许多,她就这样维持着开窗的动作站在窗边,默默地望着他。
或是似有所感的缘故,他忽地转过头,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她微微一笑,她也忙回他一笑,然后下了楼。
该走的最终都会走,就像是小院里的满院色彩的花期,一年却只有一次,花朵开过后便是枯萎落地,是永远都不可能为了那个失约的旅人而延长的。
她看着他慢慢地走出小院,心中闷闷地很是难受,看他转头来与她告别,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抬手摘下一朵白净清香的玉兰,递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丝希冀与恳求,“今日与君相离别,赠君玉兰勿相忘。锦辰,若是有空,常来坐坐吧。”
锦辰,便是他的名字。她昨晚在知道后,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几转,觉得,真是个好名字,与自己的九娘相比,要好得多。
“好。”
一个好字,原来就是他的回答,看着他的背影愈行愈远,她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望了许久,直到,只剩下了那个无人的拐口孤零零的,那一日后,她第一次尝到了等待的滋味儿。
春季到了尽头,小院里的花都落了满地。她觉得可惜,一时竟生出了一股忧愁,与侍女一起将落花扫了起来,然后特地跑到了城外那天旱天也不曾断流过的溪水旁,看着它们随着流水飘向了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坐在溪边的岩石上,看着溪水就这样不停歇的流淌,心中莫名惆怅。人生那样的短暂,自己的一生又会是怎样的过法?她想起了母亲,母亲的这一生不可谓不苦,人生短短几十载,母亲十几年都是自己一个单薄女子在打拼着,有没有父亲在身边陪伴,母亲一定很累吧,还好,她去找父亲了,余生也一定会过的很好。
林间小道此时空无一人,想想也是,现在的城中,又哪有像她这般整日闲散的人呢。这个世道,大多数人怕是活下去都难,听说前几日北地发生了天灾,这样下来,南下的人怕又是要增多不少。这日回去后,便借着花满楼的名义买了许多粮食。
年秋,是个成熟的季节,往年城中必定都是张灯结彩,庆励丰收。而今年,却是例外,京都太远,林州城是途经的唯一一座城池,自然也就成了那些南下难民的首选之地。
林州城太小,安置不了这么多的难民,便让一些人继续南下,只留了大概一半的人数。
这年,烟花街的最角落的那座花满楼出名了。有人说,这花满楼的主人还是个年纪不到十八的年轻姑娘,倒是能耐,发粥布施,连着朝廷运来的赈济粮,竟是生生的保住了城中的几万难民性命。也有人说,这花满楼主人是天上的仙人,有着倾国倾城之姿,是天神不忍看他们遭受苦难,特地派了仙子来拯救他们的。一时种种说法都有。
城中对此议论纷纷,九娘的这小院还是那样的幽静。
侍女给她讲了几个城中对她真实身份的猜测,她摇头笑了笑,不管如何,这次也不是自己善心大发。只是想着,他南下赶考,若是真的让这么多的灾民去了京都,那时若是影响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春闺早已结束,她自那日起,便开始日日靠着窗张望,望着那条街的拐口,每一次心里都期待着忽然有一天他的身影会出现在那拐口,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儒雅的冲着她笑。
时光荏苒,却已到了第二年隆冬。
她在房间里毫无趣味地翻看着几本游记,心中的那份等待在两年之后,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能言语的疤。侍女在一旁加着炭火,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见她望去,忙告状般说道:“姑娘,咱们院子外这两日来了个怪人,问他干什么也不答,请他入院子,也不愿,偏生站在门外,一直朝里望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报怨罢,又低了声道:“用不用奴婢去衙门报个信,论他什么人,这般作态后也可让他吃几天牢饭了。”她笑着听完,对侍女口中的怪人也有几分好奇,这几日天冷的太快,以至于几日她都没有在窗口望着了。
待侍女出去后,她手里抱着一个红泥手炉,好奇地打开了一扇窗,向外望去。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人影还是极好认得,她看了许久,也只知道是个男子,因为一直低着头,其它的便看不出什么了。
看了许久便觉得无趣,刚要关窗,便看见那一直低着头的人忽地抬头朝她这窗边望了过来。待她看清了一直站在那里的男子的面孔之时,手里的碳炉再也拿不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里面的几块炭火散落了满地,上面的碳灰震落,原本微暗的炭火又重新燃起了有些刺眼的光亮。
她再也忍受不住,忙飞奔下了楼,在离他几步远的时候,她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与他对视。两年不见,瘦了,眼底满是青色,下巴上,已经长出了细小的胡渣,这般的憔悴模样……
许久,她倏地笑了,“你回来了。”
他也笑了,笑里还带着份微微释然,“九娘,我回来了。”
她问他,为何回来了却不进来,反而是一直在外面站着。他说的话让她就此深深地记在了心底。他说,刚回来站在门外看,是怕你已许作他人妻,故不敢与你相认,后来却是知道了这两年来你竟日日在等我,便日夜站在雪地里,既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请求你的原谅。
他说的那般认真,“九娘,这次我能陪你一起看玉兰花开了。”
她也笑,“这倒是极好,今年雪下的大,来年的玉兰定然也开的分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