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陌一,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当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什么都不管了?老娘去亚马逊拍电影封闭了半年,刚回到纽约,我不主动联络,你快忘记还有我这个朋友了是不是?”
抑扬顿挫的京片子从话筒里飘出,宁陌一几乎可以想得到电脑那头某个女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她按着额角,笑容有些无力又有淡淡的怀念。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甄妮甄大小姐你饶了我行不行?”
“我不管!宁陌一你告诉我你现在人在哪里,我立马买最近一班飞机杀过去把你拖出来!多大点事儿,不就是背上丑闻骂名么?犯得着自暴自弃躲起来不见天日?你可是宁陌一,华语圈首屈一指的国民女神!”
“……你口中的多大点事,对我而言,是很大点事儿好不好。”面对多年未见的圈内闺蜜,宁陌一难得放松,卸下所有防备。
甄妮,纽约电影学院毕业后先是在某国际顶级导演身边担任助理导演,后来出师单飞,凭借雄厚的家庭背景与资金,选择成为一位纪录片导演,经年飞到世界各地,最陡峭的悬崖、最偏僻的峡谷……留下了她的足迹。
如今,甄妮以华人女导演的身份,在美国纽约组建个人工作室,带着自己的团队,筹备拍摄自己第一部大型纪录片。
当她从亚马逊雨林风尘仆仆归来,重返人类社会,与家人报平安后,搜索得知自己好友宁陌一半年前爆出的丑闻,越看越生气,这位性格火爆的女导演立刻抓起手机,拨通宁陌一的私人手机。
连珠炮般的质问在听得好友难掩疲惫沮丧的叹息后,戛然而止。
甄妮恨铁不成钢,沉声道:“既然你知道国内文化舆论与欧美不同,我不信以你宁陌一的智商,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对自己前途有多致命。你怎么会放任事情走到这一步?”
手指探入发根,将长发拨到脑后,宁陌一靠着沙发,神色怅惘:“我本来打算一步一步按计划照着办,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慢慢公开离婚,将伤害降到最小。谁知道会那么突然,简直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离婚是离婚,你跟那个姓海的怎么回事?以前跟你合作过的国内一线男星不是少数,还曾经有人上节目公开对你示爱,你当着亿万观众黑脸撇嘴,那会儿我就知道你不喜欢这一款的。怎么,跟姓霍的处了几年,你口味变了?”
“我跟海明舟什么都没有好不好,哎我说甄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
“等你跟我一样蹲在荒郊野岭,没日没夜拍摄累成狗,手机没信号完全与世隔绝几个月再来跟我说这个。”甄妮响亮地啧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不是姓海的,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好友一针见血的犀利成功令宁陌一哑口无言。
挑起眉,甄妮目现戏谑:“我猜对了。不然以你那个乌龟性格,没遇上让你奋不顾身的对象,就算婚姻再不如意,你也能继续拖下去,能维持表面和谐就不会主动破坏。好了,我不追问你秘密情人到底是谁,我就想问清楚,宁陌一,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手指揪住沙发罩流苏,来回轻轻拨弄,如同纷乱的心绪。宁陌一讪然:“我现在不是离开了风暴眼么?继续留在国内,走到哪里都被人认出来指指点点,我现在是真看明白了,那些人啊,好的时候把你夸上天,不好了能追着戳你脊梁骨辱骂。”
“甭装,宁陌一,”甄妮抽出一根烟点上,用肩膀夹着手机,“你不是刚出道嫩生生的小花骨朵儿,这点阵仗还难不倒你。再不济,国内几家排的上号的大媒体,我甄家都说得上话,随时可以帮你打个招呼压下来。你跑出国躲起来,玩儿销声匿迹绝对另有所图。老规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宁陌一嘴角噙笑,摸了摸肚子,眼神柔软:“我怀孕了,妮子。等宝宝生下来,我还打算让她认你做干妈呢。”
“什么?!”甄妮险些咬到舌头,电话那头传来她剧烈的呛咳声。
宁陌一莞尔:“已经七个月了,我现在是不得不躲起来,要被狗仔拍到我这副模样就完了,什么国民女神、最年轻的影后……我自己照镜子都吓一跳。还是别让广大观众、粉丝幻灭的好。”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宁陌一,我快被你气死了!”缓过气来,甄妮大吼,震得宁陌一耳膜嗡嗡响,“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脑残言情电视剧女主那套做派,离婚就离婚,还玩儿带球跑?我是不是该在美国买点儿泡腾片邮给你啊!”
“……你想哪儿去了,我有那么圣母深情不悔吗?”宁陌一沉了脸,“孩子不是姓霍的。”
“呼,那就好,那就好。你要真敢脑抽做出这种事来,我非得跟你绝交不可!我欣赏的是那个美丽自我的宁陌一,而不是准备上演年度苦情大戏的宁陌一。”甄妮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也别生气。你这前脚闹离婚闹得满城风云,后脚又挺个大肚子招摇过市。但凡正常人听了你这件事,都跟我一个反应。”
“是吗?”蹙起的秀眉微微松开,宁陌一有些恍然,想起前些天她大发脾气把慕宁悦赶出门的画面。这些天,她郁结于心,气恨慕宁悦出言不逊。
那个混蛋!他也不想想,她现在蓬头垢面,每天素面朝天的不敢出去见人,吃了那么多苦,忍受那么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宝宝!
他居然说她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他把她当成什么女人了!
既然看不起她,不信任她,为什么又要在转身离开之后,重新出现,用冷漠尖锐的态度反复刺痛她敏感神经,强行扯动她情绪随着他起伏。
伤心,委屈,失望……宁陌一陷在难解的情绪迷宫里找不到出口,如今被好友一句话当头喝醒。是啊,她一直隐瞒着他,不曾说出实情,更着意利用海明舟等障眼法误导世人,其中自然也包含了那个傻瓜。
叹了口气,宁陌一眉毛拧成一团,咬着唇,想要咒骂又想起还在与闺蜜通话,只好强行忍下。
甄妮不耐烦道:“宁陌一,说话啊,国际长途很贵的。”
“谢谢你,妮子。发生那件事之后,只有你还能态度不变自然地在我面前提起。其他人……他们小心翼翼绕开或者旁敲侧击,没几个人真正关心我。”
被说得有点不自在,甄妮挠挠头:“谁让我甄妮眼高于顶,朋友找来找去只瞧上了你宁陌一呢?要少了你,我的生活会变得无聊苍白!好了,女人,我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你别消沉。我帮你在纽约、洛杉矶走走路子……唔,我有个朋友是编剧,他负责的美剧如今正在热播,”她念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笑道,“他跟我提过,下一季想增加一个东方面孔。这部剧在美国本土和中国都很受欢迎,你既然有意避开国内视线,要不要来美剧里客串?先吸纳人气,积累观众缘,再考虑下一步。”
“我会慎重考虑。”
结束通话,宁陌一长吁一口气,她想了想,笑容重新回到眼中。想来,她比起很多人幸运得多。有一些明星,不堪辱骂,精神压力过大,选择走上绝路……而她始终不曾真正放弃,离开的同时蛰伏积蓄力量,更有朋友愿意无条件给予支持。
娱乐圈,宁陌一迟早会以漂亮的姿态杀回来!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古怪动静,宁陌一竖起耳朵,警惕地屏气等待片刻,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突然拉开门——
门外不见人影,门把手上吊了一只巴掌大的盒子,外面用蓝色缎带系着,打了一个歪斜的蝴蝶结。
宁陌一解下盒子,走回客厅,三两下拆开,露出里面一只做工精巧的匣子,她端详了一下,在底部拨到某个开关,匣盖弹开,缓慢旋转升起一部精致的小风车,同时叮叮当当的悦耳旋律在屋内响起。
偏着头含笑端详了半天,宁陌一将小风车放到沙发旁的博古架上,架子不同隔层三三两两摆放了大小不一的音乐盒,全部原木制成,造型简洁大方,一眼看去琳琅满目,是属于同一系列的藏品。
阖上眼,宁陌一靠着手臂,聆听悠扬舒缓旋律。这里的每一只音乐盒只会奏响同一支曲子,《天光》那首传唱度极高的主题曲。
“傻瓜……昨天是复古电车,今天是小风车,明天会是什么?”语气中有她自己也未觉察的淡淡期待,手一下下抚着腹部,宁陌一浑身放松,渐渐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中沉沉睡去。
※※※
隔天,又到了与医生约好的产检日子。宁陌一收拾好东西,站在门边落地镜前冲自己呲牙做个鬼脸:“宁陌一,振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自顾自地乐了。
搭乘电梯下楼。
有多长时间没有跟那家伙打照面了?要说他们如今比邻而居,却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除了……她每天不定时会在门外发现不具名的别致小礼物。
一开始是插在玻璃瓶里的野花,还有来自某个公园的落叶。渐渐地,变成了一张刻着隽永老歌的黑胶唱片,或是巴黎某个旧剧场的票根,还有街头画家寥寥数笔勾勒的巴黎铁塔……不是多名贵的礼物,每一样都被她妥善收起,如那些大大小小的音乐盒,在房内为它们特意划出一片天地。
点点滴滴,软化了她心防,即使足不出户,也能感受到巴黎随着光阴流转的生活气息。
宁陌一说不清自己是软弱或是释然,她不再执着追查送礼物的人,究竟是不是隔壁的男人。她内心渴盼是他,又害怕与他碰面。
这样矛盾忐忑的心情,她已经多久未曾经历?
就像是回到了青葱少女岁月,懵懂情动,每天最大的期盼无非是窗外惊鸿一瞥的瘦削背影,一天天重复,简单而纯粹,抛开日益复杂浮华的喧嚣,最真挚的那份心情。
挽起鬓边散落的发丝,宁陌一微微踮起脚,探头张望,暗自疑惑:怎么等不到出租车?被寒风吹得渐渐失去温度得身体提醒她时间正不停流逝,距离与医生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宁陌一面现焦虑。
突然听得刺耳刹车声,以及甩上车门的响动,宁陌一正要望去,一阵风吹过,发丝飞舞遮住视线。黑影移动将她笼罩,紧紧抓住她手臂。
“上车!”不容拒绝的语气,强悍的力道,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自己被推搡着上了副驾驶座,男人砰地关上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