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日子何思远再没出门,他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在孙爷爷家的院子里打拳,让孙爷爷一点点地纠正着他不够到位的姿势。他知道如果姿势不正确,自己打拳会越打越难受,一点都起不到强身的效果。返校后如果出了问题想要纠正,要么自己请假回家;要么得让孙爷爷跑到学校找机会教导自己,不管哪种,都会很麻烦。
所以,一方面是怕麻烦,另外也是乐在其中,何思远疯魔一般地在孙爷爷院子里趟来趟去练拳,每天只在练拳上就至少花六七个小时,饭量比平时又大了不少。不过家中过年准备了一大堆年货,是何妈妈特意多买的,预备着小辈儿上门拜年时留着待客用的。但没想到大家都没留下吃饭,何妈妈还有些发愁,心想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呀。儿子饭量变大,她是最开心的,心想小远拜的这个师傅真是不错,光从对儿子身体的好处上就能看出来,儿子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壮了。
到了正月十二,吃过早饭后,何思远不能到孙爷爷家练拳了。因为他又要去赶集了,而且这次他还得带上三个拖油瓶,因为要买的都是各种鞭炮、烟花,等着元宵节的时候放。弟弟们对这个最感兴趣,早就算准了这个日子,何思远要是一个人偷偷跑集上,弟弟们的怨气绝对能冲破他家屋顶。到了集上,李海静和李海涛都知道何思远手里有钱,也知道他一向大方,到了集市上就不停地指着摊位上包装精美的烟花说,“哥哥,买这个吧。”
“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
何思远从善如流,本来带着三个弟弟就是想让他们也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于是他不停地从摊位上拿起各种烟花,看看说明,跟老板打听施放效果,并仗着自己购买的多跟老板狠狠杀价。他只挑那些正规厂家生产,手续批号齐全的,价格上虽然贵了一些,但弟弟们放起来会安全许多。等把家中要放的买好后,又给轩轩弟弟买了那种拿在手里甩着玩儿的电火花,还给他买了一个漂亮装有小灯泡的手工灯笼。
何思远也庆幸还好弟弟们都跟着来了,否则他一个人肯定拿不了这么多货物,尤其那种大型烟花,方方正正的体积很大。
正月十四一大早,练拳回来后,何思远就给爸爸打电话,想知道爸爸元宵节能否回来,但电话一直没有打通。他想着爸爸可能已经从金陵出发了,便在家里安心等着。
上午他还稍有空闲,早饭过后,看了一会儿书,又练了好一阵子的劈拳。但午饭过后,他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城市里正月十五闹花灯,在乡下,家中虽然不会扎各式各样的花灯,但也有自己的特色灯——萝卜灯。掖城这边的乡下,每到元宵节时,都会用白萝卜、胡萝卜做灯,摆在各个门口、窗户、炕头等地方,让灯光把整个家都照亮。做萝卜灯是老爷们儿的工作,过程比较复杂繁琐,何思远记得再过五六年,大家嫌麻烦就不愿意守着旧传统了,大多数人家都到集市上买一些小蜡烛当灯就打发过去了。
今年何爸爸不在家,做萝卜灯的任务只能落到何思远头上了。这项工作刚开始没多久,轩轩弟弟就来了,以往每年何爸爸都会给他做一只精美的老鼠灯让他拎着,到大街上跟别的小孩儿炫耀。现在何爸爸虽然不在家了,但轩轩觉得自己的远哥哥肯定也能做到的,不像爸爸那样笨笨的,做的老鼠灯丑得要命,他拎了一次就被小伙伴们笑话了一通。
何思远洗好了一大堆白萝卜和胡萝卜,先挑出一个个头最大、品相最好的胡萝卜放在旁边,等着最后给轩轩做老鼠灯。然后拿着菜刀,“叨叨叨”地把白萝卜切好,每块萝卜的厚度大概有四公分左右;然后又开始切胡萝卜,厚度要略微薄一些。白萝卜灯是要放在门口的,个头大,燃烧时间长;胡萝卜则一般放在窗户、炕头及角落处,还有就是上坟时供奉在先人坟前用。
萝卜都切好后,何思远拿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对着切好的萝卜中心,使劲儿一旋,就挖出了一个半圆,灯的底座就最好了。用小勺或刀子挖也可以,但他手劲足,用硬币挖得最快。然后他拿过妈妈早就准备好的高粱秸,把最外皮的一层硬篾剥下,劈成细长条状,然后把两头剪成斜尖状,再缠上棉花,这就是灯芯了。灯芯的一头插入萝卜的小圆洞中,萝卜灯就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要给萝卜灯浇注蜡油了。何思远把家中去年剩下的大红蜡烛放到铁勺中,用手端着铁勺在烧火的灶里化掉蜡烛,然后从灯芯上把蜡油倒进萝卜灯中,这时动作要快,否则蜡油很容易凝固了,花了好长功夫才把所有萝卜灯都浇上了蜡油。
轩轩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耐烦,他要等着远哥哥给他做老鼠灯呢。老鼠灯就是把一个胡萝卜雕刻成皮划艇的样子,然后在头部刻出老鼠的鼻眼胡子等,在中空的地方插上灯芯,倒好蜡油,再找一根半米多长的柔韧树枝,弯成半圆,插在头尾处,便于提携。
何思远完成上面的工序后,便问弟弟,“轩轩,你看看这大老鼠灯还少什么呢?”轩轩看了一眼半成品的老鼠灯,咬着手指认真想了一会儿,“大老鼠没有腿,也没有大尾巴。”
“轩轩真聪明,哥哥这就给它加上四只腿和一条大尾巴。”
何思远又找了四根细枝条,插在与提手相对的另一侧,这样老鼠灯就既可以拎也可以放地上站稳了;然后他找来一根很有弹性的塑料条插在尾部,颤悠悠的很像是根大尾巴。
轩轩看着大功完成的胡萝卜灯,惟妙惟肖得像只活着的大老鼠,开心地拍着小巴掌,“远哥哥,恁真厉害。”然后欢欢喜喜地拎着心爱的老鼠灯回家了。
这一个下午,何思远的时间基本都花费在做灯上了。等他跟妈妈吃完晚饭,两人一起坐在炕上看电视,何爸爸还没有回家。何妈妈以为老伴儿回不来了,看到儿子有些丧气的样子,开解儿子说,“小远,要不你再给金陵那边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一边说着,她一边责怪老伴,“你说恁爸爸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儿也不考虑地周到一些,回来不回来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啊。”
何思远这时却隐隐约约听到大门有动静,因为练功,他现在耳目都越来越灵敏,他从窗口往外看去,发现大红正兴奋地绕着圈子,便开心地说道,“妈妈,俺爸爸回来了。”说着就下炕,穿鞋。
何妈妈还以为是儿子太想他爸爸,所以听错了呢,正要安慰他。她却看到天井的灯被打开了,往外一看,不是自己老伴是谁,内心也很欢喜,一家子又能团团圆圆地过节了。
何思远把爸爸迎进屋,问道,“爸爸,你累不累,饿不饿?我去给你拿饭吃。”
何爸爸在地上狠狠跺了几下脚,“累倒是不累,就是冷,回来时货车的空调半路坏了,在车上冻得要命。”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何妈妈递过的热水喝了几口暖暖身子。
何妈妈责怪道,“你怎么也不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啊,俺娘俩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你。”
“一开始也没确定,到了办事处才知道恰好有辆车要回来。要不我打算明天坐长途汽车回来呢,晚上也能到家。”何爸爸一边吃着锅里特意给他留的热饭,一边解释道。
“爸爸,你回来就好好歇息吧,我把所有活儿都干好了。”
“是吗?”何爸爸看了下儿子拿过来炫耀的萝卜灯,开口夸道,“小远真是长大了,手艺真不赖啊,比爸爸强。”他内心充满了安慰,有这么懂事的儿子,自己就算折腾得累些也不算什么了。
正月十五傍晚,吃了几个饺子后,何思远一家还有大伯一家要先去岭上的祖坟给先人们送灯,说是给先人照亮回家的路。一路上,两家人也没太多交流,低头默默赶路。到了先人的坟前,何思远先拿着铁锨把坟头周围的杂草清除了一下,然后跟爸爸一起点燃黄表纸,把水果、糖果、水饺、烟酒等供品一一丢到火堆里供奉给先人,最后在坟头前插好香,点亮蜡烛后,稍微放了些鞭炮和烟花,烟花的大头都要是回家以后再放的。何思远不知道到底是冥冥中哪一股力量把自己重新抛回1998年,但足让他对诸多不可知之事多了些敬畏,整个过程中,他都是一脸郑重,默默无语。
上坟完毕后,何思远站在山岭上,看着漫山遍野,星星点点,更有不少地方放烟花时,不小心点燃山火的,烧得那处天空通红一片。何思远回到家中,发现李海静、李海涛还有轩轩弟弟都已经等在家中了,他们都陪着他一起赶集的,知道他买了多少好玩好看的烟花,因此催促家里早早忙完事情后就来到了这边。
何思远跟弟弟们把各种烟花搬到平房上,有最常见的钻天猴、二踢脚、仙女棒、手持礼炮等,也有大型组合烟花,他让轩轩在一旁甩着仙女棒玩,然后递了两支香给弟弟,让他们小心些,随便挑自己喜欢的放好了。随着几个人把烟花一一点燃,只听“砰、砰、砰……”的声音过后,无数朵烟花争先恐后地飞上夜空,在天空中爆炸绽放,像一朵朵美丽的花朵,五彩缤纷,绚丽多彩,照亮了整个夜空。轩轩看得不停地跳啊,喊啊,欢喜地不得了。
何思远看着烟花在身边、头顶绽放,璀璨而又迷离,虽然只有那一瞬间的光华,但已足矣,默默祝愿自己这一世的人生也能如此。
看着不多会儿,好几百块钱的烟花就打水漂儿似的放完了,何妈妈却一点也不心疼,她也赞同儿子在这上面的大方,否则太小气了别人也会议论说,这家挣了那么多钱过个节也不舍得拿出来花。但现在看着各种烟花在夜空中争辉斗艳,何爸爸跟何妈妈两人都是自豪满满,觉得像是对大家宣示说,这家人日子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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