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这个有火烧痕迹、有遇害人但着实不能被称为火灾致命的命案现场,周远良等三人来到了这趟房的最西边这户人家。
他家与其说是着火到不如说是被邻居家的烟火给熏到了,但毕竟是有人丧生在屋内,所以这里也是火灾命案现场。这户人家统共住着祖孙三代五口人,唯一没能逃出来的人是户主樊大的老母亲,老辈人称她为阿菊姐,小辈称她为阿菊婶、菊婆婆,她也是隔壁那栋房子的实际拥有者。
也不知是另外那三户人家的人缘太差还是樊家的人缘太好了,自从周远良他们到来后村民们就几乎都聚集到了樊家的周围,围观顺带着听消息。
只要村民们不影响勘察工作,周远良倒也不会驱赶他们离开。这毕竟是发生在他们身边的命案,说关心也好、说好奇也罢,他们有权力尽快知道事情的基本情况。至少要让他们知道这场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是偶然还是必然,其他人家近期需不需要做什么事以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堵不如疏,越是把事情捂得死死地不让别人知道就越容易激发各种谣言。周远良不想因为这很可能只是偶然发生的一场火灾而搞得整个村子人心惶惶的,所以他只是让捕快们禁止村民进入着火的这四户人家的院子,但没有禁止村民们在院外围观、也没有禁止他们谈论这事。
此时正有几名村民站在樊家的院墙外谈论着他家的这场火灾呢,呃,准确地说是有两派人正在争论着。
一名脸上带着轻伤的中年男子脸色涨红、声音微微颤抖地说:“李老三,你别含血喷人哈!”
被称为李老三的人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说:“樊大,我不过是说了句不明白连你们家的牛都救出来了为啥救不出一个老太太而已,我咋就含血喷人了?我看是你心虚了吧?”
“我……我有啥可心虚的?!”樊大的情绪更激动了,也不知是被气急了还是真被人说中了。
站在旁边的一位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樊大说:“这心虚不心虚的都不重要,只要你半夜不怕梦见阿菊姐就行。”
樊大的脸色更涨红了,身子微微发抖。
一个中年妇女立马扶住了樊大,脸色很不好地对那个老太太说:“沈大娘,您这话什么意思?慢说我婆婆给我家相公托梦了,就算是我婆婆现在活过来又有什么可怕的?怎么着,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婆婆吗?”
沈大娘显然也不是个善茬,冷哼了一声说:“樊大媳妇,你当全村人都眼瞎了吗?你们对不对得起你婆婆,你以为全村人看不到吗?阿菊姐的脾气确实刁了点,确实没有当妈、当婆婆的宽厚劲儿,这平常日子你们家打成一锅粥的大家伙也没指责你们什么。可打架归打架,不能因为打架就害了阿菊姐的性命呀。”
“沈大娘,你居然说我们杀了我婆婆?!”樊大媳妇立马就不干了,可是呼天抢地。“冤枉呀!天地良心呀!是哪个杀千刀的造谣呀?!啊?!站出来!有种就站出来跟我们对质!”
村民们原本对樊大一家四口故意不救老太太这事还蛮有把握的,但被樊大媳妇这么理直气壮地一通骂给震住了,面面相觑。
沈大娘也略有讪讪,毕竟她没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况,而且她来得有点晚、那时里正已经不允许除亲属外的其他人进入失火的这四户人家了,所以沈大娘连樊家现在屋里的情况都不知道,樊大他们两口子和两个儿子究竟是故意不救人还是确实没法救人这事她还真就拿不准。
但一想到交好了四十多年的阿菊姐有可能是枉死的,沈大娘又挺直了腰杆。“樊大媳妇,你也甭跟这问是谁造谣了,你就当这些话是我沈老太婆说的好了。这不县令大人和各位捕快大人都来了嘛,咱就让大人们好好查查。要是我冤枉了你们两口子,我老太婆给你们道歉,要打、要骂随你们。可要是查出来你们家见死不救的话,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柳树村容不下害死亲妈、亲奶奶的畜生。”
“就是,就是。”旁边有数名村民为沈大娘帮腔。
安萍儿对樊家院外这场争执不太感兴趣,但她仔细看了看这位沈大娘。安萍儿记得她声音,她就是先前刚进村时被年长的村民称为沈嫂子的那个人。听先后这两段话的意思这位沈大娘跟樊家的死者关系不错,连带着知道一些隔壁租户的情况。安萍儿决定勘察完现场后就跟沈大娘聊聊,应该能获知不少情况。
记清楚沈大娘的摸样后,安萍儿赶快进屋,在正房中找到了周远良和刘先生。
樊家的生活条件显然比另外那三家好很多,房子更大、房中的陈设也更多更新,虽然也不是如何奢华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了,而且非常的干净整洁,这在并不富庶的农村来讲已属不易。
安萍儿进屋后先环顾了一下室内的大概情况,几乎看不到这里曾经位于火灾现场的痕迹,神龛上的香烛还在静静地烧着。安萍儿仔细闻了闻,室内有明显的药味和香烛味,稍微有一些木材等建筑物被焚烧的味道,看来这屋中确实曾经灌入过火宅产生的浓烟,只是现在已经消散罢了。
正屋大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体,想来就是樊家的老太太,安萍儿看了一眼她的脸就知道这屋里的药味来源于她常年喝药。
刘先生的尸检很快得出了结果:“死者年长体弱,心肺功能差,火宅发生时吸入过量的烟气窒息而亡。”这是火灾案中很典型的一种致死原因,刘先生对自己的判断很有把握。
“嗯。”周远良应了一声就再说什么,继续站在正屋门口处研究着刚刚捡到的这一小截草。这截草差不错有他的食指那么长,已经半干枯了;草杆很细,两头平整,显然是被刀剪一类的东西截断的。
周远良来到福阳县后对本地百姓的衣食住行以及平常的生产劳动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尤其是上次去沈家村调节农民械斗争土地事件时更是学习了不少很具福阳县特殊的农牧业生产知识。
比如,他手里拿的这根草就是本地较常见的用于喂牛的草,而且是被用铡刀截成合适长度以便于牛能吃得更方便的草,而这草呈半干枯状是因为农户平常时使用新鲜的草喂牛、阴干储备草料是为了在雨天或因其它原因无法喂牛新鲜草时不至于让牛挨饿。
刚才在进屋前周远良看到樊家有牛舍、牛舍中貌似还有牛,所以在他家出现铡制、阴干好的草料并不奇怪,但这截草出现在如此干净整洁的屋中就比较怪了。
而且这截草还是出现在地砖缝隙中,若不是周远良的眼神够犀利的话很难发现它,感觉就像是有人匆匆打扫了房间但因为太着急而没能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