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徐远之面色沉重，因为他一直担忧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雪崖岭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一直被书院管控的青岩虎首领出现在雪崖岭上，负责监察此次历练的长老想进入雪崖岭，却发现雪崖岭被人设了禁制，根本无法进入。
徐远之脸色凝重，因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控制的范围。
屋子中，站着很多人，都在等着副院长的吩咐。
徐远之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插手了此次历练，问题在于，这个人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有人点头道：“能让院长大人留下的阵法失效，让我们无法探查到雪崖岭的情况，此人的修为，恐怕已臻化境。”
徐远之看着一个青衣男子，开口道：“当要之急，是先进入雪崖岭。”
青衣男子淡然道：“我去。”
徐远之点头道：“此时此刻，也只有你能进去了。”
说完，青衣男子已经消失在屋子中。
一个黑衣女子看着外面，面色担忧，缓缓道：“此次北行，剑九已经受伤，此人既然能让院长大人留下的阵法失效，并能让雪崖岭自成一片天地，恐怕……”
徐远之摆手道：“剑九只需要破开雪崖岭的禁制，我就能够出手。”
……
……
雪崖岭上，火光依然熊熊燃烧。
唯一没有受伤的柳明月软倒在地，不停问道：“闵长老，为什么？”
中年男子终于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放在墨言身上，并没有回答柳明月的问题，而是叹息道：“交出《镇鬼》与屠戮，我或许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
听到这句话，墨言心中一沉。对方既然是为了《镇鬼》和屠戮而来，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他们五个今夜必定难道一死。
只是有些事情，墨言想不明白。
除了墨家和唐国皇室，跟本没有第三方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两件东西，闵长老就算能看出屠戮的非凡，但也绝不可能知道他身上的《镇鬼》，整个无涯书院，只有月芳菲见过那本书……
当然，他不觉得月芳菲跟这件事有关系，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
墨言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问道：“闵长老难道也姓墨？”
中年男子笑着点头道：“本名墨行，五十年前到的书院。”
墨言点头道：“这样一来，我就想明白了。”
说着，他取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酒。虽然已明知是必死之局，但他并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他来书院，本就是为了可以活得更久，所以不想在二十岁之前就死。
墨行自然看出了墨言的心思，摇头道：“没用的，你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注定徒劳。”
墨言不置可否，灌了一口酒后，脸色好了许多，“这里是书院，想必副院长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况，所以我不相信我们会死在这里。”
墨行点头道：“徐远之那个老家伙确实不好对付，若是换其他任何地方，任何时候，我自然不会轻易出手，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将你们放到我所负责的雪崖岭，就是想试探我会不会出手，只是他并不知道，早在我负责修复阵法的时候，就已经将雪崖岭从大阵中剥离出来了。
“所以即便是他已经发现这边的情况，即便是他想出手，也已经晚了，因为整个书院，只有一个人可以破开我设下的禁制，而那个人如今并不在书院。”
墨言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我死。”
墨行摇了摇头，“你的死活，自然不会有人在意，而且所有人都很清楚，老爷子对你疼爱有加，若是平时，绝不会有人为了你去得罪老爷子，可《镇鬼》和屠戮所涉及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不然老爷子为何一直不出面，任由墨家子弟将你追杀？”
墨言心里越发阴沉，如果连副院长都救不了他们，那么整个书院，就真的没人可以救他们了。
难道真的只能死在这里？
墨言看了一眼柳明月四人，柳明月瘫坐在火堆旁，只是一个劲的哭；刘东平匍匐在地，浑身是血，不知生死；夏海席地而坐，面无表情，不知想着什么；岑宁侧躺在泥泞中，身体似乎受到了某种禁制，根本不能动弹，但一张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墨言觉得自己死便死了，可不应该连累眼前的四人，所以开口道：“反正你的目的是我，这件事之后，也不可能继续待在书院，能否放过他们？”
听到这句话，柳明月突然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墨言，夏海也抬起头来，但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就连躺在地上的岑宁，也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墨言。
如果墨言替其他人求情，他能够理解，毕竟这件事是因为墨言而起，其他人只是受到连累，可自己之前丢下他们独自逃命，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希望他死，权当是临死前拉上一个垫背的。
黄泉路上好作伴不是。
墨行似乎也没想到墨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愣，然后摇头道：“我并不喜欢杀人，但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日后会有怎样的成就，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以后想起今夜之事，会不会找我麻烦，修行界这样的事情，不少，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听到墨行的话，岑宁怀着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眼中的惊恐又多了几分，柳明月没有继续哭泣，但身体就像是彻底没了精气神，整个软倒在地，唯有夏海，面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只可惜，你谁也杀不了！”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穿过黑夜，传到这里，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这个声音很陌生，但墨行听到这个声音，面色陡然巨变。
天际之上，那漫无边际的夜幕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开，有一道刺眼至极的光芒从天际洒落，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
等众人睁开双眼的时候，崖畔上已经多出了一个人，他背对众人，面对墨行，一袭青衫，手持三尺剑。
这人出现，墨行并没有如何慌乱，苦涩道：“机关算尽，却没想到你会提前回来。”
青衫剑客跟着道：“我也没想到，在书院教学了五十余年的闵长老，竟会对几个新生出手。”
墨行又道：“你既然来了，这件事便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他看了墨言一眼，继续道：“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天意吧。”
青衫剑客道：“我以为你会反抗。”
墨行摇了摇头，“既然明知要死，又何必徒劳挣扎，又何必与共事半生之人刀剑相向？作为墨家人，该做的我已经做了。”
青衫剑客摇头道：“我不会杀你。”
墨行一愣。
青衫剑客继续道：“整个书院，只有副院长能决定你的生死。”
墨行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我不想再回到书院，不想再看到那些人。”
青衫剑客点头道：“我知道，如果是我，我也不愿。但我还是不能杀你。”
墨言突然道：“我杀。”
青衫剑客一愣，转过身来，一双眼眯起，盯着墨言。
所有的人，也都看着墨言。
墨言继续道：“我可以杀他。”
青衫剑客重复道：“我说了，整个书院，除了副院长，没人能决定他的生死。”
墨言点头道：“我知道，但他在成为书院长老之前，是墨家人，而我，也姓墨。”
墨行突然笑了，“哈哈哈……好！很好！没想到我墨行能在临死之前，遇上这么一个墨家子弟，死得也算是欣慰了。”
墨言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步前行，一边道：“我杀你，不是因为仇恨。”
墨行点头道：“我知道。”
墨言来到青衫剑客身边，“我没有杀过人。”
墨行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但杀人其实并不难，难道不是吗？”
墨言点了点头，“或许。”
青衫剑客似乎也明白了墨言的意思，开口道：“但杀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墨言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需要时间，也不想有人看到。”
青衫剑客摇头道：“我必须在，因为我答应过副院长，要保证你的安全。”
墨言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墨行，“在此之前，他是真的想杀我，但现在，他也是真的不会杀我。”
青衫剑客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剩下四人，就这么从雪崖岭上消失，只留下了墨言和墨行……
夜色漫漫，火光扑腾，山风呼啸。
两个同样姓墨的人，就这么站在雪崖岭上，没有言语。
墨行看着墨言许久，开口问道：“你就不怕我反悔？”
墨言摇了摇头，“你不会，因为你是墨家人。”
墨行一愣，笑了笑，“其实我并不想成为墨家人，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去，可我终究是墨家人，所以我之前必须出手，同样的，也正因为我是墨家人，所以现在我不会再出手，因为就算我现在将你杀了，我也不能将屠戮带回墨家。”
他突然很认真的道：“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屠戮和《镇鬼》所涉及的东西很多，具体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屠戮决不能离开天绝楼。”
墨言陷入沉默。
墨行转过身，看着夜空，“出手吧，一会天该亮了。”
……
……
天将明，剑九再次回到雪崖岭的时候，墨言就站在崖畔上，提着那把漆黑色的屠戮。
屠戮上并没有鲜血，但墨行已经死了，被一剑洞穿心脏，身体也已经冰冷。
剑九走到墨言身边，开口道：“很多人在第一次的时候，都会很难，特别是你这样的情况。”
墨言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道：“我从未想过，死亡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更从未想过，原来有的时候，死亡竟是最好的选择。”
剑九伸手拍了拍墨言的肩膀，“那就说明你已经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