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去岁惊画梦
桀骜是暧昧的终结者
我们是朝圣的罪奴
在破碎的阳光下
衣衫褴褛
翩翩起舞
——题记
为什么我遇到跟孙浣相关的人、事都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虽然孙浣并不喜欢我,而且是个有男朋友的人。
现在我的心里有了恨意,恨我自己没出息。
张依辰比孙浣个子高一点,也略胖一些,在高中时代经常跟孙浣一起打饭、一道回家。一年前,我看到她出现时,还曾经常常四处张望,想孙浣是不是就在附近,充饭卡还是打热水。应该在校内网上加过张依辰为好友,她好像是在东北某城市某学校读书,具体的,实在想不起来了。
出站的路上没聊几句,我的健忘被张依辰取笑了几句,各自上车回家。
看到穿着羽绒服在接站口的人群中奋力朝里望的爸妈,我眼眶瞬间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憋着。我使劲朝他们挥手,急匆匆挤过前面的人,拉着箱子出站,上车。
他们都是不善言辞,不善表达感情的人。我高中时就一直寄宿学校,三年来他们从来不会说想我了之类的话。第一次离家半年,我热情洋溢地喊完爸妈,他们见面第一句话,只是问我,冷吗?家乡比北京冷多了吧?哟,你穿这么少?嘚瑟啥?
兴奋地回家,进门换鞋,然后我没脱外套就兴奋地四处走动,欣赏新家,夸赞爸妈的装修品味。没错,确实是新家,国庆节前后他们搬入了已经装修好的新地儿。可惜作为家里的成年壮丁,我当时居然没回来帮忙,现在万事俱备了,却回来享受他们的辛苦劳动成果。
家里地暖特别热,我打开拉杆箱把买给父母的礼物取出来时,身上只穿了件半袖T恤。
爸妈把红外线按摩垫放在沙发旁试用,我把护肤品放入洗漱间的玻璃格子里,然后靠在沙发的贵妃床畔静静看着他们面带笑容的神情,儿时很多画面闪回在眼前。
心里好温暖,也好生愧疚。
父母年纪会越来越大,我,这个唯一的儿子,是他们要依靠后半生的人,他们一直以我为荣,我是他们倾注的所有心血。
而我,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怎么可以因为任性影响成绩,影响学业,影响前途。
我无力地叹口气。
爸妈没问我成绩,妈很快端来了刚煮好的面条,爸取出了一堆备好的水果,看着我吃,一边聊起我的学校,我新交的大学朋友们。
我隐藏了和那些奇葩们经历的惊心动魄环节,大概描述了一番近况。爸妈都记得楚熙,因为我时常通电话时提起。我妈一边收拾我吃完的碗筷,一边感慨,哎,这孩子真可怜,太不容易了,你怎么不把他带到咱们家过年呢。
我表示我真的很努力说服他了,可是他寒假要留在北京赚钱,实在没空。
跟楚熙比,我是多么的幸福。
爸妈已经都洗漱休息了,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我的新床很舒服,而且我的新卧室连着阳台的落地窗,拉开帘子,就能看见漫天的星星,北半球冬季高悬的猎户座尤其惹眼。抬手看看表,凌晨一点钟。
手机响了一声,信息。
我已经分别给楚熙、屠士昭、候霸天发了平安到家的信息,他们都立刻回复了,大半夜的还有谁找我啊。
高中班长群发的信息,就是那个军训时我抱着被子摔倒时不幸垫在最下面的班长。信息内容是一周后班级聚餐,时间地点,能来的吱一声,他要提前订位子。
上大学后大家作息时间都这么晚么?一点钟啊,我的神。
我迅速回复了,忙着联络,往往还要难免帮班里某些人垫付聚餐费的班长也不容易。
关了手机,一学期的故事像一场梦,哗啦哗啦在我的记忆力掠过,遇到孙浣、张戈、郑晓璐时,就会像卡带一样心里咯噔一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至今还记得,那晚的梦里,我又回到了高中教室,而此时孙浣就坐在我正前面一排,转过头认真地听我说话。我则挖空心思,竭力装出文艺范儿高冷格调,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梦里的场景风格类似后来的一部电影,叫做《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就是那种美好朦胧的夏天里,美好的我和我的孙浣,以及坐我同桌,喷满身香水,特别煞风景的候霸天。
我想我到现在还记得这个场景,这个梦,是因为,在许多年后,美好的标准时移世易,被吸引的感觉不再持久,想到动心的女孩时第一反应可能是拥抱、亲吻、甚至少儿不宜,唯独静默的欣赏、聆听,属于学生时代,尤其是高中时候那种单纯、朴素,出于审美而想接近,想多说几句话,多看对方几眼那种的干净而美好的感情,会随着时光,随着我们长大而慢慢消失不见。
当时的我,是一个多么干净美好的少年。
大学时代的寒假太珍贵。虽然走亲访友的过程中,一直觉得跟长辈聊天是个负担,能躲则躲,但是每天能吃到爸妈做的饭菜,陪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真的是莫大的幸福。我爸爱看武侠,张纪中版的《神雕侠侣》每晚在各大卫视寒假档循环播放,周华健澄澈的嗓音一遍遍唱着《江湖笑》。我们在暖和的屋子里剥着吃橘子、香蕉。
天伦之乐说的就是这种无与伦比的美好欢聚吧。
当时只道是寻常。
班级聚餐时,来了不少人。据说大一大二的聚会是最热闹的,之后来的人就会越来越少,聚会主题也会渐渐从聊中学轶事到拼学历拼offer拼男女朋友拼爹,再到将来就是拼孩子拼房拼车……
同样据说,命运的齿轮向来镶嵌地严丝合缝坚不可摧,我们都只能被惯性携带着一直向前,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跟三个队友——CS队友坐在一起,放肆地互相开玩笑,我自己也遭到了从头到脚的调侃。队友们中还有俩在复读,一个准备出国,另外一个在传说中滴水成冰的哈尔滨读一个我记不住全名的物理学科。队友们相约饭后去网吧再打几场,准备出国的小K要去陪伴女友,不能同去,于是我们在失望难过之余,费尽心思把去隔壁文科班包间敬酒的班长拉来陪打。
巧了,同时间同地点,文科也有一个班在隔壁包间里面小聚。席间开始玩游戏之后,我在去厕所的路上还遇到了张依辰。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孙浣也来了吧,别呀,我正在努力忘掉她,现在要是撞到了有多尴尬。张依辰看到我的神情,像会读心术一般,突然问我紧张什么,并解释她是因为跟隔壁文科班班长关系很好一起凑数的,并不是孙浣和体委所在的班级聚会。
“怎么这么说?你知道了?”我的智商也是够了,问了两个特别没营养还不打自招的问题。
张依辰看看我,“你抢体委女朋友的事迹,地球人都知道好嘛。”
我脸色变了,我的表白居然不是重点,听这话就知道体委是怎么宣传我的,大概是个无耻无知的屌丝想吃天鹅肉的情形吧。
“其实,你不用难过,谁还没失过恋呀。只是,我奉劝你啊,如果是真的喜欢谁,别装清高,一定要趁早说,明确地说知道吗?当初如果你别碍于面子先去表白,孙浣没准也不会跟体委在一起。说实话我不看好体委,他这个人心机太深。另外,我告诉你,女生都喜欢主动的人,尤其是孙浣这种没有安全感,对自己又不自信的女生。你说你吧,第一次表白还是通过打电话,听说人家有男朋友了,居然开口说你是在开玩笑?让女生怎么想?你要面子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啦?”
我靠,张依辰这个大嘴巴喝多了吧?喋喋不休,说着说着又扯远了,还提旧事,这不是往我努力愈合的伤口上撒盐么。而且,孙浣居然把打电话的内容这些细节都告诉她,我倒是很意外。
“咱俩何怨何仇啊?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故意让我后悔难过的么?”
我表达了我的尴尬,张依辰终于有所察觉自己的失言,闲扯了几句没营养的话,讪讪走开。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浪费时间,除了跟楚熙通电话聊天,又考虑到我是绝对不会自觉主动在家看税法会计法学习高数等的,于是我在给黄老头打电话提前拜年的时候主动请缨,问他手头是否有我可以帮上忙的活。黄老头慈祥地说好啊好啊,我有一些基础的英文数据和材料需要翻译,听说你的英语不错,我相信你!等会儿我让我的研究生把材料邮箱分配给你啊!还有啊,下学期继续当助教把,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打完电话我就后悔了,我的排遣郁闷方式就是典型的没事儿找事儿。
爸妈听说倒是很高兴,安慰我,你看,你只是一个大一的本科生,教授把材料交给你翻译一部分是多么大的信任和荣耀。
他们一定是看到我的箱子里信誓旦旦地带回来了一堆书,但是回家后基本都没翻过,看着我心烦,现在终于有正经事儿干了。
翻译材料的过程很痛苦,本来还觉得自己倍儿牛,打开师姐的解压文件包就傻眼了,N多不认识的专业词汇都得现查,各种套娃式,跟汉语表达习惯颠倒的定语从句表语从句同位语从句,春晚开始前三个小时,我还坐在电脑前,修改着别扭的中文翻译。
但是,唯一让我尝到甜头的好处是,紧张之余,我确实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令自己纠结的人和过往。我现在有点理解,楚熙之所以拼命学习拼命赚钱,每天让自己忙的不可开交,除了生存所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忙碌本身有忘忧草的功效,当人忙碌到必须调动理智时刻保持清醒时,是没有精力去心痛、去后悔、去自责的。
在这儿,你肯定要说,我靠都过去半年了,你居然还有时间为失恋难过?那只能说明你实在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