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怕老虎,地上怕不要脸;老虎易躲,不要脸难防,关怀包装下的不要脸防不胜防。
世上泡妞秘笈多得如乱飞的苍蝇,有《泡妞绝秘二十四招》、《追妞三十六计》、《调妞四十八术》、《玩妞一百零八巧》,实际上概括起来无非是仗势、舍钱、装逼、嘴甜、不要脸这些道道。
众秘术之中,“不要脸”死缠烂打,不依不饶,最为难挡。骂他一句,他说“掏钱难买女人骂,越骂越得发”;打他一掌,他唱“骂是亲,打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上不了床,亲不住嘴,揽不到肩,抱不住腰,没关系,那就先碰一下手,捏一下脚。每见一次,不摸一下,碰一下,蹭一下,他就不走。“我是流氓我怕谁?”一次不行,两次不行,三次不行,我来四次、五次、六次——是个生瓜也给你玩软,玩熟,不上床决不罢休。
一般的不要脸虽然难挡,但明耍流氓,轻者受社会舆论谴责,重者有法律管教,而用“关怀”包装的不要脸,受者自投罗网,脱身不得,社会舆论称之为“贱”;拒者有理难辩,法律难管,还会落下“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给脸不要脸”之嫌。
山上怕老虎,地上怕不要脸;躲老虎容易,治不要脸难,治关怀包装下的不要脸难上加难。而卢兴便是最擅长用钱权“关心”“爱护”“帮助”女人的不要脸。
自卢兴向肖聪儿撂下“妹妹,有事找哥们”这句话,肖聪儿家的祖坟便好像突然冒了青气,她和娘的脸也都仿佛突然大了一圈。
前来小店买东西的人多了起来,并且都说:“听卢少爷说,这里的东西没假,最便宜!”保所、油坊的人前来购物,都说是卢少爷定点,并且店里没有也要等她进货。
收各种费的少了,有时到了隔壁,肖聪儿已经准备好了应交的钱款,却像是没看见她的店门似的走了过去。
母女在店中,有不相干的人前来嘘寒问暖,表示关心;走在街上,有不认识的人主动招呼,点头哈腰,表示亲近。
……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每一份付出都有一双渴望得到回报的眼睛在盯着你。这是常情,也是世理。
肖聪儿十分清醒,但做生意不拒顾客,这是原则,谁来她都不能不给;收费收谁的收多少保里确定,她也不能撵着去送,送人家也不收;见面亲热是尊敬,她也不能不以礼回应……
她阻挡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好运”,陷在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肖聪儿正被无奈和恐惧笼罩着,卢兴又来到这道街上。他下马撂缰,径直走进店门,叫道:
“妹妹,这些天怎么样,生意还顺吧?”
肖聪儿不待他提醒,主动说破,为了不引起卢兴反感,只是将称呼“大叔”改成了官称“卢少爷”:“谢谢卢少爷振兴卢家店经济新举措,大力关怀帮助我们这些小商小户,并且多次让人照顾我家这个小门店!”
肖聪儿把卢兴对她的关怀纳入卢家店官方对商家的普遍举措,卢兴不好辩驳,只能顺着纠正:“保护帮助发展商业的举措是有,只不过先实施的只有你一家。以后我府上,我保里日常需用都到你这买,要不一年,你这店就得扩大呢!”
卢兴一句话便把话题搬回过来,肖聪儿只能婉拒:“我店里都是些锅碗瓢勺油盐酱醋之类生活杂品,都是穷家所用的便宜货,卢少爷所用都是高档的,还是到镇上京货店买比较合适!”
“高档货也可以进嘛!品种少也可以更丰富嘛!不想赚大钱的商家不是好商家!做生意就要想着做大的,赚大钱。品种要齐全,门面要扩大,银子少,哥帮你!”
卢兴一味关心,主动帮助,肖聪儿抵挡不住,只能推托:“谢谢卢少爷!娘身体不好,我年纪还小,能不缺吃少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想过赚大钱,当大款!”
“立大志,干大事,才不愧人生一回嘛!我可是把你当致富典型培养的!
“最近镇里评选‘信得过商店’,我推荐了你的店,已经制匾,正在上漆,漆干了就敲锣打鼓给你挂上去。另外县里评选孝女,镇上把你报了上去,待审核批复,县太爷还要亲笔题匾呢!”
“诚信经商,孝顺娘亲,都是做人应该的,用不着张扬!”肖聪儿婉拒道。
“商家没一个说自己不诚信,儿女没一个自称不孝顺,官府肯定方为实嘛,才叫名誉嘛!有钱有名才有地位,人生才有价值嘛!”
字字都是仁义道德,句句都是关心帮助,肖聪儿恶心得要死,只想他赶快离开。她快刀斩乱麻,截住卢兴话头说道:“卢少爷,你这些天照顾小店生意,我得表示感谢!”
卢兴笑得鼻子眼挤到了一块,把脸探近聪儿:“怎么谢?”
“你府上、保里来购的货物,我都记着账。总货款是六十多两银子,我得利息六两多一点。按七两算,全当您的中介费……”
“什么话,你这不是打哥脸吗?”卢兴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那就不叫中介费,算我孝敬长辈的薄礼!”
“我稀罕你那几两银子吗?你干脆打我几耳光子算了!”卢兴边说边把脸伸向肖聪儿:“打呀,打呀……”
肖聪儿边闪躲边说:“卢少爷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买!”
“我要的东西说贵千金难买,世上最珍贵;说便宜一文不值,甚至倒贴也没人要。它不用花一文钱,不像米面挖走一瓢一个窝!”见肖聪儿沉下脸来,像要发怒,方接着自问自答改口道:“是什么呢?就是女孩的温柔嘛!温柔是一种光彩,温柔是一种财富。温柔能像风吹散心头烦恼,能像水浇灌友情之花。女人温柔才有气质,才有魅力嘛!”
肖聪儿转身理货,不再睬他。
“热情点嘛!怎么冷冰冰的?你这是做生意待客之道吗?”卢兴的话中带上了威胁!
肖聪儿不敢过份得罪,只得转过身来,隔柜台递过一张小凳:“卢少爷请坐,我这就去给你沏茶!”
“不用了,我还有事!妹妹,记住,有事找哥们!”卢兴撂下这句话,悻悻地走了!
肖聪儿没找他,将柜台门加了把锁。
没过几天,卢兴又转悠过来,见柜台门从里边锁着,叫道:“妹子,把柜台门打开,我有好事相告!”
聪儿从柜台上递过一把椅子,一把扇子,说道:“里边邋蹋,又闷又热,还是外边凉快一些!”
卢兴无奈,只得趴在柜台上,探着身子说:“去年咱这方干旱,县太爷让募集善款。我在镇上筹了一些,不多,几十两银子。可那么多受灾户,撒芝麻盐似的给他们俩铜钱,也救不了急,干脆照顾你们母女吧,你们更困难。你给我打几个收条,写不同的名字,我好下账!”
肖聪儿说:“我家住在镇上,并不种田,受旱灾影响不大;虽不富裕,比起乡里受灾的农家强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救人命的善款,你还是给灾民发下去吧!”说着从箱中拿出一串铜钱,放在柜台上,说:“卢少爷既然负责募捐救灾,我再困难,也得给面子,多少支持一点!”
“算了算了,怎好让妹妹破费!妹妹,有事找哥们!”
肖聪儿以为卢兴已经知趣,卢兴却以为已经蹭热,隔一天便又来了。
卢兴下马捏着手,走进店门,便向聪儿叫道:“哎哟,我刚才在镇头摘花,手上扎了根刺,你拿针给我拨一拨!”
聪儿见他捏着手,皱着眉,咧着嘴,以为是真的,便将绣花撑子上的针拽下来,捏着他手指去拨。还没找到刺儿在哪,卢兴的另一只手已经触到了她胸前刚刚发育、尚未成熟的敏感地方。
聪儿浑身一颤,跳开一步,转身向门外走过的一个脏兮兮、流着长鼻涕的娃娃叫道:“鼻涕虫,快来给姐帮个忙。卢少爷的手上扎了根刺,你眼睛好,帮忙给挑出来!”
娃娃叫二蛋,才六七岁,是聪儿邻居的孩子。大概是鼻子有毛病,鼻涕特别多,整天脏兮兮的,还调皮捣蛋,人们都讨厌他,叫他“鼻涕虫”。聪儿常给他擦鼻涕,讲故事,教他讲卫生、懂礼貌,还给过小手绢、小叫子,他对聪儿自是比亲姐姐还要亲。别人叫他“鼻涕虫”他张口就骂,聪儿叫他,他却像受到褒奖似的,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儿听到聪儿叫他,答应一声,便蹦跳着跑了过来。
小孩子眼里本就没有什么贵贱级别,也不认识卢兴是谁,不知道少爷是什么东西,再加上看出自己尊崇的聪儿姐姐对他很讨厌,当然更不会热情对待。
他大大咧咧先用袖子抹一下鼻涕,接过聪儿手中的针,向卢兴训道:“瞧你这么大人,怎么不懂事呀?脸皮这么厚啊?你没看聪儿姐正忙着吗?扎个小刺有什么不得了?你自己有手,不会挑吗?你是怕疼吧?你可真孬孙,咱蚂蜂螯住也没哭过,毒刺也是自己挤出来的!”边说边用沾着鼻涕的手抓住卢兴的一根指头仰着脸就戳。
卢兴大感没趣,只得瞪了“鼻涕虫”一眼,缩回手,向肖聪儿说道:“出来了,已经挑出来了!妹子,谢谢你!记住,有事找哥们!”扫兴地走了。
如此半年多,卢兴多次趁肖聪儿一个人在店里的时候,装买东西,装路过看看,装关心,装帮助,拉交情,套近乎,以各种借口前来纠缠。装着递钱摸一下手,硬要进去选货蹭一下身;或是装着弯腰拣东西捏一下脚——肖聪儿总是不卑不亢,软硬不吃,大方应酬,或巧妙回避,或严词训斥,或故意惊动左右邻居和行人、顾客,或借故走开,给他玩个大没趣。
肖聪儿不找卢兴,并且卢兴主动关怀也冷脸相待,卢兴正像馋猫瞅着玻璃缸中的小金鱼一样,急得抓耳挠腮,卢兴的黑高参、账房先生兼保财粮田得美找上门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装逼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