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编床
陆寒一开门就愣住了,门外并不是什么送餐的小哥,而是菀菀。
他探出头去往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别人在。
“菀菀,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金老板和纨贝勒知道你出来吗?”
菀菀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突然,他伸出双手,用力地按在了陆寒的肩膀上,没有招呼,一上手就是绝杀!
“唔!”
陆寒觉得自己的肩胛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他的金身在重压之下,双腿竟然踏破了地面,深陷了进去。
“菀菀!你干什么?!”
菀菀没有回答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身后。
陆寒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缓缓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张庶手上拿着一块玉石一样的东西,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在最后关头迟疑了一下。
“快!”
菀菀说。
与此同时,陆寒的金身暴涨了起来,他的皮肤开始发生皲裂,看样子是想召唤出判官恶相,来摆脱菀菀的控制。
“……!”
张庶眼疾手快,一下子把菀菀的断指按在了陆寒的身上。
“张庶!”
他沙哑的声音只来得及唤一声他的名,声带就被石化了,还没有完全蜕变的判官恶相,石化的部分在他的身上不断地蔓延着。
“嘘。”
张庶抱着陆寒的金身,伸手摩挲着他的头发和脸颊。
“我会把蚕豆带回来,陆寒,等着我。”
他的眼神凝固了起来,神情里带着焦虑和疑惑,让张庶不忍心再看。
“哎呀,来晚了一步。”
就在陆寒完全石化了之后,门口响起了纨贝勒的声音。
“放我下来。”
他的背上,金文玲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下,纨贝勒只好结束了自己猪八戒背媳妇的姿态,把金文玲放了下来。
“张庶,你家的胡同儿够深的啊,我们家文玲身娇肉贵走不得远路,下了车一路让我背着来的,我家那小崽子呢?”
“菀菀!”
金文玲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躲在门后的菀菀,伸手把他揪了出来。
“文玲,疼,要抱。”
菀菀献宝似的伸出自己被掰断的伤口,那里已经凝固了,看上去刀裁斧剁一般的整齐,让金文玲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金文玲抬眼看了张庶一眼,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眼光没有了往日的神光内敛,显现出天子之怒的威严。
“哎呀什么怎么回事,小崽子还没学会怎么把人关起来,只能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封印住别人呗,没事儿没事儿,过几天都长好了。”
纨贝勒看出张庶的不安,打了一个圆场,伸手捏了捏菀菀的伤口。
“没事儿啊张庶,你别往心里去。”
“我……对不起,因为我要去冒险,所以不得不……”
“是啊,你去的话,陆寒一定也会跟去,到时候王见王就麻烦了。”
纨贝勒绕着陆寒的金身兜了一个圈子。
“王见王?”
“嗯,一个人的前世和今生相见的话,两边都会魂飞魄散的。”
纨贝勒耸了耸肩,扛起陆寒的金身就往院子里走。
“哎,你们家有仓库吗?这么个傻大个儿放在门口,小心文物局的找上门儿啊。”
“哦,就在堂屋后面。”
张庶皱了皱眉头,追了上去。
……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纨贝勒看了看脸色有点儿发白的张庶。
时空旅行这种事,可不是每个普通人在人生当中都会必须经历的事情,他也明白张庶心里有多么紧张。
“要是太勉强的话……”
“不,我可以,只有我最合适,不是吗?”
张庶坚定地点了点头。
刚才纨贝勒都跟他解释过了,因为他的介入而改变了陆寒命中一子的命格,所以也只有他穿过去及时止损,才最有把握挽回蚕豆的命运,造成时空和命运之间的平衡,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家事,他也不可能让不相干的人去冒这个险。
“张庶,加油。”
菀菀扯了扯他的衣角。
“把蚕豆带回来。”
“呵,我会的。”
张庶踮起了脚尖,摸了摸菀菀的头。
“开始吧。”
……
刑部天牢。
天色擦黑、万籁俱寂。
牢房里只有几盏昏黄的煤油灯,好像鬼火一样,摇曳着诡谲的微光。
吱吱、吱吱。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啮齿类动物微小的声音,转眼就被几声高亢的吆喝声给打破了。
“哎哟,这天儿可真够冷的,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倒会挺尸,支使得老子跟个长随似的出去买酒。”
“扯你娘的臊,明明是你划拳又输了,愿赌服输,很不与我们相干。”
几个青衣大帽的官人儿围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桌围子底下是暖呼呼的炭盆儿,正在一起吃着酒菜,高谈阔论。
“亏得你们还吃得下去,今儿大人又弄出新花样儿了,我就在一旁伺候,这会儿吐得我还嗓子疼呢。”
“谁教你非要攀人家的高枝儿,不过你才在大人身边几年,等到以后做惯了就好了,没了那张臭皮囊,还不是跟着猪半子似的。”
“行了行了,你还来劲了,没见我正吃肘花儿呢吗?”
“哈哈哈……”
就在几个人说笑的时候,远远的,听见一丝丝锁链响动的声音。
“什么声音啊?”
其中一个有些警觉,放下了碗筷,仔细倾听着。
“估摸着就是耗子吧,还能有什么?”
“我怎么觉得,是编床那边发出的响声?”
“不会吧,除非那些贼配军不想活了,谁敢在睡编床的时候发出一点儿声音。”
“若不是编床,别是闹鬼吧……”
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的手上或多或少总有些人命,积年的老狱卒手上总也有十好几条了,说不瘆的慌是骗人的。
“嗨,怕怎的,前儿活刮了那个逆犯,他临死前还搁下狠话,说什么做鬼也不放过你,你们猜咱们吴大人怎么说的?”
“怎么说?”
几个牢子纷纷放下手中的酒菜,聚精会神地听着。
“吴大人说,‘做了鬼可长点儿眼,别再落在下官的手里’!”
“哎哟,说的我这背上直发凉啊。”
“可不是,犯在吴大人手上,自裁那可是最好的法子了。”
“谁说不是呢。”
与此同时。
“呵!”
张庶整个儿人好像刚刚溺水被人救出来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喘了两口,就被周围这种刺激性很强的味道呛得咳嗽了两声。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失明了,想要伸手在眼前晃一晃,忽然之间,觉得手腕一紧,原来自己的双臂被人反剪着捆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后面有什么,很温热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他的身后有人!
张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挣扎了起来。
“别动,别动。”
身后果然有人,但是声音却细若蚊蝇。
“睡编床可不敢乱动啊,吴大人要恼的,吴大人恼了,一床的人都要……啊啊啊啊啊!”
身后的声音原本是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说着梦呓,忽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挑高了嗓门儿,大声地惨叫了起来。
“鬼!鬼啊!官爷救命!昨天被拉出去的那个人活了啊!”
张庶在黑暗之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全被绑住,动弹不得,不知道身后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那种苍凉的惨叫声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也跟着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听到远处传来了杯盘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吵什么,都不想活了,第一天睡编床?”
随着一个愤怒而不耐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了一丝熹微的烛火光亮。
张庶看见了一个古代人。
除了陆寒那个小圈子的人之外,他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曾经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古代人,并且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的时空里,这个人已经死了。
青衣大帽、太平腰刀,跟影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是个狱卒打扮的人。
随着烛火的逼近,张庶才彻底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地方,让原本就有些洁癖的他忍不住一阵恶心,他终于知道他们口中的编床到底是什么。
张庶稍微向上梗了一下脖子,从上至下的看过去,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一条一条挨挨挤挤地锁在一张很小很窄的床上,不大的牢房里,竟然丫丫叉叉地挤满了好几十个成年男子,他们头脚相对,一个一个码的很整齐,就好像是一个巨型的肉串。
“嚎什么丧!眼见着吴大人今天不当班,你们都反了,我可……啊啊啊啊啊!”
声音由远及近,狱卒走进了排列着犯人的编床附近,嘴里还兀自骂骂咧咧的,可是这种嚣张跋扈的气焰在看见张庶的那一刻,荡然无存,手上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伴随着狱卒哭爹喊娘的声音,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火又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