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我嫁!”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如烙印般在唐少荷的心中一直回响不息。
后悔吗?虽然一直不愿承认,可是她又何尝有选择的机会?当时在回答大伯娘的时候,她就没有一丝犹豫,因为唯一的胞弟景华还寄居在大伯的府里,一切还得依赖大伯和大伯娘的照顾,她怎么敢有忤逆之意。
所以,一顶小红轿悄然地来到了安宁侯府的后门,她就成了安宁侯其中的一名侍妾。
十月的天空,细雨连绵,雪花伴随着雨丝缱绻风中,触手的一刹那,雨丝如针尖穿透掌心,冰冷而寒气逼人。
唐少荷猛地缩回手,冰冻的感觉让她暗暗攥紧拳头,一双柳眉微微轻蹙,这天气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寒气顺着胸腔漫延周身,一阵闷咳随之而来,顿觉胸口处一阵疼痛难耐。
快要走了吗?似乎还有些舍不得!还没来得及见上景华一面,她怎么放心得下?
唐少荷用力地拍打着胸口,紧接着一阵猛咳,一声盖过一声,那止不住的咳嗽似要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全吐出来似的,让人难以忍受。
她清澈平静的眼底浮起了泪花,嘴角仍残留着一抹浅淡的笑容,这身体怕是熬不长了。
身后有丫鬟上前给她顺背,她摇摇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往后站远一点,仿佛这样,她才能感觉眼前空旷而呼吸顺畅些。
“姨娘,您这身子弱,还是快回屋歇息吧。”一个身材矮胖的丫鬟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快步冲到唐少荷身前,把水送到她嘴边,脸上神情明显有着浓浓的担忧,低泣道:“您先喝些水顺顺气,小心……又要咯血了……”
唐少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忍拂了她好意,掀开嘴唇喝了一大口,不小心被水呛到,忍不住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她按住胸口使劲的咳,感觉喉咙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下意识地以帕掩嘴,一抹鲜红穿透绢帕从指缝间流了出来,那触目的红让人不忍直视。
众丫鬟一慌,赶紧上前侍候,却被她断然开口拒绝,“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在这里静一静,别来吵我。”
丫鬟们不敢逆了她意,只能互相对望,不敢吭声,纷纷默然地退到一旁静静守候。
唐少荷待气息平缓后,挪动着脚步,扶着游廊柱子,轻轻往前走。
来到府中后院高高的亭楼上,她望着站在楼宇下的丫鬟们,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里有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欢快,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这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想当初被一顶四人小轿抬进来时,她只在洞房之夜见过他一面,自此之后,他便不再轻易出现在她面前。
她知道,许侯爷想要的人不是她,而是堂姐唐少莹。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她是被堂姐逼着抬进安宁侯府的,堂姐根本就不喜欢许侯爷!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寄人篱下本就矮人一截,更何况幼弟还得靠大伯父养着顾着,她只有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份儿。
当堂姐向大娘提出送往安宁侯府的人选后,她便不再是孟将军的夫人,而是许侯爷的女人——一个毫无价值和尊严的侍妾。
原本以为相处久了,没爱情也会有感情,许世安多多少少会对她另眼相看,却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只是他不屑的鄙视和讥讽。
她只是不小心冲撞了他新进门的一位姨娘,却被鞭笞了三十鞭,奄奄一息,心底满是绝望,而许世安却像看一条狗似的看着她,不屑道:“你装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给谁看呢?唐家以为随便塞个女人来,本侯爷都会喜欢?本侯爷是那么好糊弄的?唐家送来的人,本侯爷就要踩到泥地里去,这辈子让你为奴为婢,一辈子都不能踏出安宁候府!”
“既然不愿意,为什么又要让我进门?你大可以拒绝的!”唐少荷忍不住愤怒的大喊出声。
他冷笑着,脸上却充斥着恶意:“拒绝?本侯爷为什么要拒绝,不过是多了一个奴婢而已,可别妄想着逃出去,你的弟弟是叫景华吧,也别想着寻死,不然我会让他去陪你!”
唐少荷惊骇的看着他,心如死灰,看着他弃之如敝履般的甩手而去,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昏了过去,受到鞭笞之后,又大病了一场,熬了三个月之后却没死成,她不敢死,她怕她死了,许世安真的会向景华下手!
十年,她整整熬了十年,整个人如同老妇一般,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什么粗重的活都要她做,什么人都可以辱骂她,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敢死!她以为她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被践踏着,毫无自尊的孤老一生。
直到她在府中又看到了一人,唐少莹!她是被许世安娶进来当填房的,之前的侯爷夫人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可唐少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她嫁的还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孟仕林!
她如同奴仆似的跪在地上,而唐少莹却端坐在红木椅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十年之后,她这个堂姐依旧那么貌美,而她却苍老的不成样子,跟一个粗鄙的农妇没有任何区别!
“瞧瞧,我的好妹妹,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啧啧,我这当姐姐的看的都心疼啊。”
唐少荷神色木然,十年的折辱让她早已经习惯,这种冷嘲热讽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说话?难道妹妹你已经变成哑巴了吗?真是可惜,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还是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你还记得你的弟弟景华吗?”
景华?唐少荷突然变了脸色,激动的问:“景华怎么了?他怎么了?”
唐少莹怜悯似的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他啊,死了呢,好像是失足落水而死,都死了十年了,妹妹你不知道吗?”
死……死了?她的景华十年前就死了,那……那她这十年来忍辱负重又是为了什么!他还那么小,才七岁啊!
大伯母她们怎么能这样待她?明明说好了,只要她肯嫁,她们会好好待景华的……如今,所有的承诺不过是敷衍她罢了。
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谎话!
她愤愤地剜了大堂姐一眼,眸中如两簇烈火燃烧——她恨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