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闭眼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在金男镇的那个恐怖夜晚,为了救阿芙,她也是这样将刀子刺入了一个大活人的身体里,结束了那人的生命。】
要说这杨瘸子,还真有点本事,果真拿着契丹文书在夜里进了这冀州城。
契丹首领孙万荣已经五十多岁了,最近正在犯头风病,早早的就睡下了,可心神不宁,总是睡不着。
孙万荣翻了个身,枕边的小妾正在熟睡,黑暗之中,他看不太真切,便将她当成了杨小娇,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耳朵,谁知才刚一动,那小妾便醒了,一开口,并不是那杨小娇温柔似水的声音。
孙万荣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入夜,孙万荣有些头疼,怎么睡也睡不着,撑起身子下了床,仆人在前面掌灯,他便披着衣服到院子里走走。
忽然听见门口有嘈杂的声响,孙万荣皱皱眉,吩咐仆人过去看,不一会儿,仆人回来了,道:“可汗,是个瘸子,说是什么杨小娇的哥哥,有急事求见。”
“哦?”孙万荣一听便知是那杨瘸子,“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孙万荣反正是出来散步的,此时便走了过去,只见杨瘸子正在刺史府门口与阍者争执,嚷着要见他。
“可汗出来了,不许喧哗!”仆人呵斥道。
杨瘸子急得满头大汗,此时一见到孙万荣出来,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孙万荣的近前。
“可汗!救命啊!救命啊!”
孙万荣背着手,一脸严肃的看着杨瘸子:“救命?发生什么事?”
杨瘸子顿了顿,他此刻真的很想将被人挟持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他们只有区区三个人,可是转念一想,妹子还在他们手里,服了□□,解药又在另一伙人手中,若是跟契丹人说了实话,就算杀回去,妹妹没有解药,也会毒发身亡。
杨小娇可是他的摇钱树啊,杨瘸子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妹妹今后没了,那他的日子可怎么过!
杨瘸子摸了摸泪,佯装说道:“可汗!小娇她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孙万荣一听,倒吸了一口气:“你把话说清楚,小娇她怎么了?”
杨瘸子道:“谁知道是怎么了!今日忽然就发病了,心口疼得厉害,叫郎中瞧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病发得格外凶猛,我妹妹她一直念叨着说想见见可汗!”
杨瘸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说得跟真的相似。
孙万荣沉吟片刻,表情有些凝重。
孙万荣虽是契丹人,却也是与中原人无异,孙万荣的祖父孙敖曹曾投靠大唐,被唐高祖李渊将族人安排在营州,所以孙万荣自小便熟悉中原文化,审美也与中原人相似,那杨小娇的长相是最典型的中原美女,虽只是个与他来往了小半年的新欢,却是最得他心的。
为什么没把她接进城里,这里有另外的原因,他现在率领契丹部落举兵反唐,不宜迎娶外族女子,而这杨小娇又是个骄傲的主儿,哪里肯当妾,孙万荣索性就金屋藏娇,隔一阵子便来看一看她,也倒恩爱新鲜。
可她的哥哥满头大汗的跑来,一说杨小娇生了急病,孙万荣就慌了,赶紧带了军中最好的郎中,又带了四个贴身的高手,便随着杨瘸子马不停蹄的赶去探望。由于是私会女子,孙万荣出城的事并没有同其他将领商量。
孙万荣到望山镇的时候,九念的十个兵卒早已埋伏在了后院。一个放哨的小卒站在暗夜中的树上,身上围满了柳条,伪装的极好,此时对院子里的九念说道:“来了来了!一共七个人七匹马!”
九念接到通报,便赶紧和老姜跑进了屋子,杨小娇的雕花大床与墙壁之间有个一人宽的距离,九念和老姜钻了进去,老姜的位置靠外一些,手里握着刀,一张脸绷着,蓄势待发的样子。
七个人陆陆续续的进了院子,一个侍卫负责牵马,带着马去马厩了,其他两个侍卫在屋子的门口站成一排,还有一个正四处探看着,察看异常,秦义埋伏在了下屋的房顶后,两只眼睛挨个的在这四个契丹侍卫的身上探看,纹丝不动。
杨瘸子、郎中和孙万荣进了屋,杨小娇就在床上躺着,见到孙万荣进来,那满眼的恐惧可不是装的,娇嫩的身子不住的发抖,因为她刚刚服了□□,眼看就要过了子时,而床后还站着两个歹人,她不能不怕。
都说西子捧心,亦增其妍,这孙万荣一见杨小娇这般姿态,赶紧走过来心肝的叫着,哪里还有什么首领风范,杨瘸子站在身后,贼眉鼠眼的望着桌子上的一碗药汁。
郎中走过来,给杨小娇诊了诊脉,并没诊出来什么病,但也心知肚明是这女子小题大做罢了,便也给留了几分面子,对孙万荣说道:“这...身子却是有些虚空,可能是忧思过度所致,我给开副药吃下去,三两天便好了,不打紧的。”
孙万荣一看杨小娇的样子,便知道没什么病,可她娇弱担忧的姿态实在惹人怜爱,不过就是和自己撒娇罢了。便将杨瘸子和郎中打发出去,只留两个人单独相处。
孙万荣一坐到床边就动手动脚的,说了两句半是责怪半是心疼的情话,杨小娇一看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按照计划行事,便对孙万荣说:“可汗少来哄我,若不是我病得快死了,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来我这破地方?”
孙万荣的嘴凑过去,在杨小娇年轻而娇嫩的脸上胡乱亲了一通,说道:“哪里能够?我这几天就想我的小娇想得睡不着觉。”
杨小娇拱了拱唇,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碗尚还冒着热气的药汁,撒娇道:“那你去把药给我拿过来,我要你喂我!”
“哎!”孙万荣竟像个仆人一般,乐颠颠地把药碗拿过来,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她唇边去,她却别过脸去不喝。
“小娇啊,你得喝药,不喝药我可会心疼的。”
杨小娇道:“这药忒苦!”
“是药都苦,苦口良药嘛!来!”
“不,这药格外苦!”
孙万荣其实是想早点喂她喝完药,好行极乐之事,毕竟已经半月未见,他也想搂着美人好好亲热亲热。
“格外苦?”
“是呀,不信可汗你尝尝。”杨小娇盯着他的眼睛看。
其实杨小娇并不喜欢这个孙万荣,他是契丹人,不说长相,就连这发型,她都看不习惯,契丹人习惯梳髡发,是中原人接受不了的审美。什么是髡发?就是将四周的头发都剃光,剩下头顶或是两侧的部分,蓄出两绺长毛来,垂在耳侧,看起来怪异极了。
孙万荣愣了一下,很快便又淫邪的笑了。
“好好好,那为夫就替你尝尝,用嘴喂你可好啊?”孙万荣笑着将嘴巴凑到碗边去,喝下一口,可这一口药刚下肚,孙万荣的脸便皱成了一团。
“这他奶奶的是什么药!这么...”他说着便觉得口里沾过这药汤的地方好像都被冻上了一样,出奇的僵硬,尤其是舌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当孙万荣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手已经僵了,仿佛这僵麻的手臂已经不在他的身躯之上,他手里的碗猛地掉在了床上,浸湿了杨小娇的被子,杨小娇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瞪圆了眼睛,吓得不停往后缩,屁滚尿流的爬下了床,往床缝的位置不停地磕头。
“我...我把药让他们喝了!求求你们快快给我解药!”眼看到了子时,杨小娇心急如焚生怕自己皮肤溃烂而死。
曾九念和老姜听到孙万荣那里只能发出“呃”的声响,知道药力起了作用,便迅速站了出来!
老姜抽刀压在孙万荣的脖子上,孙万荣错愕震惊,然而已经动不了,九念抬脚一踹,他便直直的栽倒在床上!
老姜迅速抽出绳子,将孙万荣五花大绑。
而在这小小的院外,四个契丹侍卫慢慢的向后退,他们眼前是十个大周最健壮的兵卒,还有步步逼近的秦义。
九念将绑成螃蟹一般都孙万荣从门口拽出来,刀往孙万荣的脖子上一架:“都把刀给我放下!”
四个侍卫虽是高手,却也顾及首领性命,慢吞吞的放下了刀,而其中一个却转了转眼睛,手中的长刀攥紧,打算拼死一搏,刚一出手,就被秦义砍住了刀刃,三招两式之下,秦义便将刀尖刺入了他的心脏!
那契丹人口吐鲜血,当场暴死在地,其他几个人一见,再没一人敢动。
兵卒们围上来,将这个三个契丹侍卫绑了起来,杨瘸子和杨小娇还有契丹的郎中也被堵上了嘴捆成了粽子模样。
被绑的一共有七个人,皆被放在了屋子里,孙万荣还昏迷着,药力没有过,九念又让人给他喂了大半碗,以防他醒过来。
老姜看着这一屋子人,道:“孙万荣带回军营,这些人如何处置?若是被他们其中一个跑了,恐怕被通风报信,我们回军营还需要一段路程,若是中途走漏了消息...”
九念的手里一直握着一把防身的匕首,她走到其中一个契丹人面前,蹲下,思考着老姜说得话。
没时间犹豫了,契丹人马上就会屠城。
想到这里,九念眼睛一闭,便将那匕首扎进了契丹人的脖子。
一时间鲜血如注,有几滴溅到了她的脸上!
就是这闭眼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在金男镇的那个恐怖夜晚,为了救阿芙,她也是这样将刀子刺入了一个大活人的身体里,结束了那人的生命。
她有些发抖,将匕首抽出来,站起身,咬了咬牙,平静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狠戾:“那就...都杀了!”
老姜当了一辈子捕快,让他抓人他可以,可以听九念说“杀”这个字眼,一时间有些发懵,可他刚想说话,便听见身后有一声闷闷的哀嚎,一回头,只见秦义已经踩住一个契丹侍卫的身体,手起刀落,割了他的喉!
“秦义你!”老姜吓得目瞪口呆,九念才刚刚说杀,秦义他便动起手来,他手下就像是在替鸡鸭抹脖子一样,动作简单利落,不出片刻,屋子里除了孙万荣,全部变成了死尸,一股腥热的气味扑鼻而来。
老姜愣怔的望着秦义,再看看九念,目瞪口呆:“我的天老爷...这真可见是来俊臣的人啊...”
秦义不说话,又在挣扎着的人身上补了一刀,然后收起刀看向九念,淡淡的问:“接下来呢?”
这是下策,九念心里也不大舒服,但并无他法,你争我夺本就是残酷的,便收起了恻隐之心,道:“走吧,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天亮之前将孙万荣带回军营!”
一行人夜行出了望山镇。
乌云遮了月,几声鸦叫回荡在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