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了祭坛,有眼力见儿的小太监给太后和皇上搬来了椅子,皇上大马金刀地坐下,一张脸黑得吓人,太后垂着脸摸着腕子上的佛珠也不说话。
今天这事儿是没法儿善了了。
众人心里都乱哄哄的,今儿这事儿一看就是皇室里的丑闻谁乐意听啊,多听一点指不定得早死多少年呢,可是大家表面上都安安静静的,低着头看着鞋上的花纹,动作出奇的一致,越发衬得那宫女叫声尖利刺耳,叫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那宫女经过这么一会儿时间的抓挠已是披头散发,满脸血痕,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叫她动弹不得,便越加的狂躁,喊叫声一声大过一声,口口声声的五皇子,一声一个我是被人指使的,形容可怖。
“去查查她是哪个宫的”轩辕赋终于开口了。
纪规传这大总管也不是白当的,早在皇上还没坐下来时便叫人去查了,因而这时也就直接开口答道“这宫女名知夏,在昭明宫当值”
下面的人群中出现了小幅度的骚动,谁不知道昭明宫是皇后住的地儿,这事儿要是牵连到普通的妃嫔顶多算是皇家家丑,可要是牵连到了一国之母,那可就成了国丑了啊,大家悄悄往江博和江渊俩人身上瞄,见两人目不斜视站得稳稳当当,不愧是前朝的文武状元啊,这气魄!
其实江博和江渊心里也没有那么稳当,他们一个是皇后的父亲,一个是皇后的叔父,与皇后打断骨头连着筋,今天这事儿明显是冲着皇后来的,这宫女疯疯癫癫的嘴里能说出点什么来还真不好说,如今当着这么多宗室皇亲与朝廷重臣,他们还真是什么也不能做,这就好像明明知道前面有个坑,偏偏躲不过去还要一步一步自己走进去,这滋味那可真是,啧啧。
“皇后,这宫女可是你宫里的”轩辕赋对皇后说话的时候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众人心里暗暗点头,不愧是少年夫妻,皇上对皇后也算是重情重义了。
皇后心里正七上八下着呢,今日祭祀,后宫里的妃子都只能带一个宫女服侍,且远远站在最外围,不得靠近。皇后当然比普通宫妃要好些,可以带两个人服侍,她原本要带绘容和知春的,那两人才是她最心腹的人,。只是知春今早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一趟趟往官房跑,她才换成了知夏,没想到竟会出了这样的事,如此看来知春吃坏肚子也是别人早有预谋的了。
不过因着父亲和叔父都在这儿呢,皇后也就比平时多了那么一两分底气,皇上再不待见她也得给他们江家留一份脸面,故而听到皇上问话也没有太慌乱,脑中转了几转,理了理鬓发,这才开口“回皇上的话,知夏确是臣妾宫里的,臣妾未入宫时她便在江家了,她的娘是臣妾家中的老嬷嬷,身患疯病而死,大夫曾说这疯病或许知夏身上有也未可知,臣妾怜她小小年纪便失了娘亲,那疯病有没有也说不定,就没有赶她走,仍留了在身边服侍,却没想到这么过年都没事竟在今天发作了,是臣妾思虑不周,请皇上降罪”
皇后这一番话可真是既合乎情又合乎理,轻轻松松就把这桩原本可能成为后宫最大丑闻的事儿说成了自己的宫女发了疯病,且又说明了自己把一个有可能发疯病的人留在身边服侍的原因,这么善良的她顶多是好心办了坏事儿,而且她也不推脱,直接请皇上定她的罪,如此一来,要是皇上真的定了她的罪那才叫真的不讲情理无理取闹呢。
江家的两个男人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当初从江家众多女儿中选了她去做这个皇后果然是对的,短短时间内就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且在众人面前举止仪态不见丝毫慌乱,母仪天下的风度尽显,不但没失了脸面,反而今日一过皇后的美名必定在大家族中传播,真真是一举两得。
众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当然知道这事儿没有皇后说的那么简单,可如此短的时间想出这种算得上完美的应对之策,皇后果然不愧是江家的人,智慧计谋恐怕不输男子,后宫里有这么一位,和江家在前朝一呼一应,江家的地位实在稳得很。一些原本与江家说不上多亲近的人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若是今日之事皇后能化险为夷,投靠江家也不是不行的。
轩辕赋脸色又温柔了几分,甚至让人给皇后在自己身边加了一个座位,“皇后向来心善,如此,便把这个宫女”送进肃刑局这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呢,却被那宫女狰狞尖锐的声音打断了。
“皇后,五皇子,这都是皇后叫奴婢做的呀,冤有头债有主,您找皇后去吧,冯嫔求您救救奴婢吧,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啊”知夏看到了皇后之后好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叫嚷更加激烈起来,“晴心姐姐,这事儿都是您做的呀,您救救奴婢吧”
知夏心中很清醒,在听了皇后刚刚那一番话后,心中止不住冷笑,到了现在还想用她娘来威胁她吗,若不是上次她无意中听到,还不知道她的娘亲已经被江家活活打死了,她娘为江家卖命一辈子,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再下贱也是一条人命,江家竟能为了一点小事儿把她活活打死,他们简直不是人,这些畜生!
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死了,她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知夏心里恨恨地想,你们再高贵又怎么样,今天还不是要被我这卑贱的人拖下水,还想接着当皇后,做梦吧!
“本宫听她说到了月舞那孩子宫里头的人”一直垂着眸子不说话当旁观者的太后突然出声了,“且她说什么冯嫔又说什么五皇子,叫本宫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些伤心事儿,还是把晴心叫来问问吧,或许这里头有什么隐情,不问清楚本宫心里难安”
大睿以孝治国,太后如此说了,向来标榜自己是大孝子的轩辕赋自是应下,立即叫小太监去叫人了,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完结可以退下的众人,不得不继续站在原地候着,而皇后,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折断了指甲,面上却不得不继续她的端庄。
晴心很快就来了,看到跪在地上的知夏,脸上的惊恐明显的所有人都看得见,哆哆嗦嗦地跪下了。
而知夏看到晴心却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若不是被人按压着,恐怕当即就会扑过来,“晴心姐姐,五皇子来找我索命了,你救救我啊,冯嫔小产是皇后娘娘做的啊”
“你别胡说”晴心明显底气不足,讷讷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来,且语气心虚得很。
这明显是有内情啊,太后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似乎是有些难受,“本宫不过出宫两个月,就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可怜我那侄女儿一心想着为皇上绵延子嗣,我那孙子为出世就遭了奸人所害,皇上”话还没说完呢,又捂着胸口连声咳嗽了一会儿,好半天喘不上气来。
轩辕赋立即起身亲自为太后顺气,神情急切,吼了一声,“还不赶紧请太医”,眼眶都有些发红,“母后,您别急,儿臣定会将此事查清楚,还表妹一个公道”瞧瞧,连表妹都出来了。
叶汐墨在下方看着直想笑,这一家子,婆婆儿子媳妇,个个都是演技派,且还都是影帝和影后的水平。
太医也来得很快,把了把脉说了一堆之乎者也,大体意思就是太后素体气血虚弱,刚刚情绪上起伏得又太过了,一时怒火攻心,平复心情再吃两服药也就好了。
太后也在太医来后渐渐平静了下来,咳嗽的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厉害了,不过时不时还是会咳上几声。
皇上见太后没什么大碍,便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倒也没费什么功夫,几大板下去晴心就什么都招了,皇后是怎么收买她的,她跟知夏是怎么接头的,她又是怎么和太医里应外合把安胎药换成堕胎药,皇后又是怎么教她劝导冯嫔陷害兰妃的,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清清楚楚。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就连皇后自己也是不可置信的,这晴心压根就不是她的人!
皇后当时只是叫刘太医告诉冯月舞她不是有孕而是中毒,至于后来那都是冯月舞自己作得,如今听到什么堕胎药,什么收买下人,心里也是冤的不行了,简直连太后的祖宗八辈都要骂进去了。
皇上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派了人去刘太医宅子,命人把他带回来。朝廷的大臣都知道,刘太医前些日子就告老辞官了,算算日子恰好是冯嫔小产之前,这也未免太巧了些。结果去刘太医家的侍卫回来禀报,刘太医家早已人去宅空不知去向。
晴心后来似乎实在挨不住板子了,便从怀里掏出一根金钗,大喊了一句“皇后娘娘,奴婢是为您卖命,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众人只见到皇上看到那根金钗后,刚刚有些转晴的脸又彻底黑了回去,“皇后,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这下也不坐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刚刚的风度也不见了,一个劲地想要解释,可是人证物证俱全,何况这件事她确实参与过,于是竟除了一句“臣妾冤枉啊”其他什么再也说不出了。
于是下方的人不知怎么竟也知道了,晴心拿出来的那根金钗竟是皇上曾经赏给皇后的,这种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再也不是谁的一句冤枉就能说明白了。
“去,把皇后宫中的掌事太监和掌事姑姑都抓来”皇上怒不可遏,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心痛,真真好像被自己信任喜爱的人欺瞒背叛一般。
掌事姑姑绘容就在这里,首先被抓了起来,倒也忠心,恶狠狠地朝晴心和知夏吐了口唾沫“你们两个陷害娘娘的小人小心天打雷劈”,被侍卫打了三十大板直到晕过去也没吐出一个字儿来。
不过皇后身边的心腹太监邱德贵可就没有她那么硬气了,才被打了几板子就受不了了,一张嘴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皇后这些年残害的妃嫔和皇嗣可不少,邱德贵作为心腹几乎都知道,又很多还是他亲手去办的,于是不止这件事儿,往年来后宫的那些冤假错案无辜亡魂也都算有了着落。
皇上直接上前朝跪在地上的皇后踢了一脚,简直要怒发冲冠,“你这妒妇,枉朕对你多年信任,”实在是不解气,朝着下方的大臣道“朕要废后”
轩辕赋内心实则痛快极了,皇后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儿他知道的不少,可是有江家在背后撑着,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在以前就算查出来这些事儿他也是没有底气废后的,可是如今,忍了这贱人这些年,今天终于解气了。
大臣和皇室宗亲们面面相觑,“这”,“这实在是”下方小声私语的很多,真正敢站出来的却一个没有。
“朕意已决,尔等无须再说”轩辕赋挥挥手,朝江家二人站的地方看过去。
江渊在此时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江家教女无方,竟出了这种恶毒的妇人,实在不堪为后,江家任凭皇上处置,绝不敢有异议”
江博站在原地脚步动了动可终究没有迈出去,这也算默认了他大哥的话,他虽对这个女儿有几分感情,但遇到这种会危及江家的大事儿那点儿感情就微不足道了。
皇后呆愣在原地,直到皇上废后入冷宫永世不得出的圣旨下来后还没有反应过来,江家竟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