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到了,这天重庆卫的人们格外忙碌,家家户户都收拾起来。
卫所军在林子外面抓了大批人后也撤回重庆卫,临走时把流寇留在战场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得一干二净,并且柴家还送了不少东西给重庆卫,这次打流寇卫所军赚了不少。
石当回来后,陈华清把不是重庆卫本地人的士兵留下来守营,其余人放假回家过年。
卫所军中大部分都是重庆卫本地人,放假之后整个军营就只剩下大约两个连的人,显得有些冷清。
这天上午,和寻常百姓家一样,陈华清带着留守的人把整个军营打扫了一遍。
打扫完后,陈华清和众人草草的吃了顿午饭,便和众人安排起了晚上的事宜。这是陈华清在这儿过的第一个除夕,他很重视。
在几个主事人中,现在留在重庆卫的只剩陈华清、黄诚、刘明声和孙喜,还有一位客人朱胜,石当有家室,李明轩和绣娘已经住到一起了,两人结伴回石砫过年去了。
下午,当陈华清忙着在军营里和众人贴对联的时候,军营外来了一群女人,为首之人正是李家婶子。自从李家婶子当选街道代表并在黄诚手下做事以后,李家婶子在重庆卫的女人中就越来越有威望,有些时候她说的话比那些女人自家男人说的话都管用。
陈华清来到军营门口,见李家婶子带着一群女人,女人们手里还拿着擀面杖、面板和菜、肉之类的。“李婶,这是?”
李家婶子笑道:“大人,这不马上过年了,除夕吃饺子可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现在营里都是一伙大老爷们,肯定做不好饺子,我带着大伙来给大家做饺子来了。”
“那大伙家里的事?”
李家婶子回道:“早就收拾好了,能来的都是手脚利索的。”
“李婶,带大伙进来吧。应诚,你带着李婶去伙房。”
“是。”
这是重庆卫的女人们第一次见卫所军的军营,由于是在重庆卫,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营帐,住的都是营房,只不过卫所军的营房更大些。
很干净,这是女人们对军营的第一印象。
“真没想到,都是一伙男人,住的地方这么干净。”不知哪家小媳妇羡慕道。
“那是,听我家小弟说,他们有个叫‘卫生条例’的东西,上面规定他们要保持营房干净,如果被检查到不干净要被罚。”说这话的家里有人在卫所军当兵,属于军属。
还有一些大姑娘偷偷地瞄一眼守在卫所军营门口的士兵,被发现后赶紧移开目光。
在女人们都进入伙房后,陈华清把留守的两个连士兵集合起来,“大家都看到了,李婶带人给咱们做饺子来了,感觉怎么样?”
“高兴!”孙喜最先起哄道。
“孙营说得对!”士兵们也笑哄哄道。
“今天是除夕,大家不用再守了,待会到伙房帮忙去。”陈华清继续说道。
“好!”士兵叫好声此起彼伏。这两个连的士兵是从黄诚的那个村子中招来的,来重庆卫一个多月了,基本上天天打仗,今天终于能休息一下,更重要的是自己整天面对的都是些男人,现在能和女人说会话了。
陈华清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说道:“在里面的都是些女人,有些还是大闺女,因此我不希望大家做出一些丢人的事,如果谁敢做出来,我打断他的腿!”
“是!”
“解散!”
解散之后,士兵三三两两的朝伙房走去。
孙喜走到陈华清旁边,说道:“大人放心吧,那伙兔崽子我了解,他们绝对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还是提醒一下为好。重庆卫的人们同意自家媳妇或闺女到咱营里来帮忙,不就是感念咱给他们分地,帮他们打走流寇,我可不希望到时发生一些让大家都不舒服的事。”陈华清说道。
“是。”
“走吧,咱也去,到时让你尝尝我包的饺子。”陈华清说完就走了。
孙喜在后面赶紧跟上,说实话,他不相信陈华清会包饺子。
陈华清说得没错,重庆卫的人们同意李婶带着自家媳妇或是闺女来营里包饺子,确实是存着感谢之心。但还有一点陈华清不清楚,那些女人们也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来的。在护卫队第一次招兵时,人们就听说了“军属待遇”,但不知道它具体是个什么东西,而陈华清由于种种原因,也没有给参军的人兑现太多东西。但除夕放假后,卫所军的士兵回家,哪个手里不提着一袋粮食、一大包盐,那些当上连长、排长的,甚至提着一串腊肉,再加上过年卫所军给每个人发的二两银子,人们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军属待遇”。
说起来,这些东西都是流寇从永川抢的,陈华清灭了流寇后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又发给卫所军。当然,还有柴家送的东西也发了下去。
这些事在整个重庆卫很快就传开了,家里有人在卫所军干的出去了也有面子,和人说起话来时不时夸一夸自己的男人或儿子。
后来,李家婶子听说卫所军军营有些冷清,留在营里的都是些外地人,便号召女人们到军营包饺子去。
本来就是军属的,和家里说一声就来了,她们来军营就是想看看自家人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不是军属的,征得家里同意后也来了,她们来是想见识一下军营是什么样子,有些未成家的大姑娘还想见一见卫所军的士兵。
陈华清进了伙房,伙房里很热闹,大姑娘小媳妇们把工具摆好,有的和面,有的做馅。
“应诚,面和肉够不够?”陈华清找到黄诚问道。
“大人放心,我早已准备好了,面和肉管够。”黄诚笑道。
陈华清点头道:“好。应诚,你会包饺子不?”
黄诚愣了一下,然后带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回道:“君子远庖厨,忏愧忏愧,我不会包。”
陈华清拉着黄诚占了一块面板,挽起袖子洗了洗手,然后拿起一块面团,边和边道:“应诚,你也和,吃自己包的饺子可是一种享受。”
黄诚以前是读书人,不要说下厨,连苦力活都没多干过,让他和面真有些难为他了。这不,拿起一块面,手一揉直接陷下去了。
李家婶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走过来笑道:“黄大人,面不是这样和的。”
陈华清也笑道:“李婶,你来教他。”
“没问题。”
李家婶子的手刚碰上黄诚的手,黄诚脸就红了,刚想把手伸回去,但看到李家婶子落落大方的样子,也就把手放在原处,自己不能连个女人都不如吧。
陈华清看见黄诚的小动作,心里暗笑。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对于黄诚的性格,陈华清了解了有七八分。总的来说,黄诚自视甚高,一般不会屈服于人,黄诚跟了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安顿了那一村子的人,还有就是自己对于朝廷的态度。
两人在平常没事的时候也闲聊,从谈话中陈华清了解到黄诚不少事。早些年,还是万历朝的时候,黄诚考上举人,后来被分到陕西一县任县令。一开始,黄诚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但到了地方上,却发现自己主管的那个县是个穷县,其实也是,若是富县,也轮不到黄诚。那个县穷到什么程度,按照黄诚的话来说就是一家人穿一条裤子。
吃不饱饭谈何教化,黄诚不得不先解决当地人的温饱问题,这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是个很艰巨的问题。一开始,黄诚朝那些地主下手,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没法子,黄诚只能亲自下地头,找出产粮不高的原因。
陕北地旱,粮食产量上不去只有一个原因,缺水。从哪儿找水,只能从黄河找水,可那个县离黄河太远,不现实。
没办法,黄诚只好上报自己的上司布政使,让他们解决。布政使管一省民事,哪能顾得上黄诚这个小县,直接把黄诚训斥了一顿,让他自己想办法。
还别说,穷能生变,最后还真让黄诚想出了办法。种粮食收成不高,天旱缺水,那换成种棉花呢?不管怎么说,棉花没有粮食作物那么需求水。
为了种好棉花,黄诚专门请教了外地的棉农。在黄诚的推动下,县里种上了棉花,那一年棉花收成不错。但让黄诚想不到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这一切,却被人给夺走了。
陕西位于九边,边军、藩王、地方官各种势力交错。黄诚的棉花被边军和藩王同时看上了,两方势力很轻易地就把所有的棉花都拿走了,留给黄诚只有一句不疼不痒的夸奖,而黄诚的上司也恼怒黄诚擅自做出废粮种棉这样的大事,冷眼看他失败。
棉花被白白拿走了,黄诚回去县里没法和众人交代。从那以后,县里的人再也不信黄诚有什么办法来帮助他们脱困,一切还是依旧。
种棉花一事对黄诚打击很大,也让黄诚开始审视起自己,自己贸贸然的让众人种棉花是对是错。正因为自己没找好买家,才让边军和藩王瞅了空子,因为自己没和上司沟通好,才没有得到上面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