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阿牙忽、徐当、刘大棍、陆庄主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打个郑家堡会如此艰难,先是火器,现在又是大炮。特别是阿牙忽的奢军,第一次见到火器,以为是神灵发威,害得阿牙忽今天一天都在给手下的人解释是火器,这才稳住了军心。
徐当见其他三人都不说话,咳嗽了一声,说道:“诸位,郑家堡有大炮实在是出乎我等的意料,不知道诸位觉得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干?”
在座的四人当中只有阿牙忽和徐当攻打了郑家堡,且都有损失,而刘大棍和陆庄主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行动,也没有损失。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庄主皱了皱眉头:“徐当家,郑家堡是块硬骨头,我觉得咱们还是换个弱一点的打吧。”
“不行!”阿牙忽一口反对,“既然打了,那就打下去。现在撤下去,我麾下的儿郎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陆家庄和奢军同出一源,而这次行动是以奢军为主、陆家庄为辅,因此陆庄主一听阿牙忽反对,便不再说什么了。
刘大棍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见场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徐当和阿牙忽)都要打,陆庄主又以阿牙忽为主,这还说什么呀,说了也没人听。
徐当见众人统一了意见,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想打下郑家,我们四家就要兵合一处,一起打。”说白了,就是用人命填,徐当就不相信郑家的炮弹有他们人多。
“我同意,咱们会盟就是为了能将四家的力量集合起来。”阿牙忽说道。
刘大棍听了这话,忍不住腹诽道:“哼,是谁一到郑家堡就抢着打。”
最后,除了受伤的人和留守的人,四人一共集结了四千人,准备明天一鼓作气打下郑家堡,不管有多少伤亡。
另一边,陈华清一行人离开乱葬岗后,来到郑家堡旁边的乡村。奢崇明的叛乱给地方经济带来极大的破坏,陈华清一路上就没见多少人,庄稼也都荒着。
陈华清叹了一口气,不论是何种形式的战争,最终受害的一定是底层百姓。
过了一会儿,众人来到一个村子里。陈华清走进村子后,发现村子里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人气。刘明声见状,和陈华清说道:“大人,要不把村子的里正找来,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陈华清点了点头:“注意不要扰民。”
三个亲兵找了半天后,找来了一个老农,老农一见陈华清刚要跪下便被陈华清阻止了。开什么玩笑,这老农的年纪都能做陈华清的爷爷了,陈华清怎么敢让他跪。
“老伯,站着说话就行。这村子的里正去哪了,还有村子的人都去哪了?”
老农很少见过说话和气的官员,但依老农多年的人生经验,官越大的人说话越和气,因此不敢怠慢:“俺不知道村子的里正去哪了,只知道里正不见很久了。村子里的人大都去后山了。”
“为什么到后山去了,我见地里的庄稼都没人收拾。”
“唉,还不是怕遭了土匪,不然谁肯不要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庄稼。”
“那老伯,可否带我们去你们村子在后山的落脚点?”
“这……”老农有些迟疑。
陈华清看出来老农不太相信他们这一行人,便解释道:“老伯,我们是白杆兵。”说完又给刘明声使了个眼色。
刘明声拿出了一根长矛,递给了老农。老农摸了摸长矛,说道:“是白蜡杆制成的,看来你们是白杆兵,俺这就带你们去。”
白杆兵虽是土司武装,但秦良玉一向忠于明室,再加上白杆兵作战颇勇,很少扰民,因此在重庆一带白杆兵甚有名望。
众人在老农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山的村民落脚点,村民的落脚点在一处缓坡,四周扎有竹竿。老农先让陈华清一行人在外面等一会儿,然后走进落脚点的一处木屋里。
陈华清走进村民的落脚点后便一直在观察,除了老人孩子们没有事做,其他人都在忙着。女人们有的在做饭,有的在摘野菜,男人们有的砍柴,有的去打猎(从老农那听到的)。整个落脚点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混乱。
很快,老农便出来了。陈华清上前问道:“老伯,木屋里是什么人?”
“噢,是黄先生,就是他带着我们来到这个落脚点的。”
“大人,黄某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木屋里走出了一位儒雅的中年人。
“黄先生客气了。”
“大人,请进来说话。”
“好。”陈华清一行人走进了木屋。
木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中年人笑了笑:“条件简陋,还望大人海涵。”
“没关系。”陈华清找了把椅子坐下。
“不知大人来这有什么事?”中年人问道。
陈华清打量了眼屋子后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一看村民们生活怎样?”
“那大人看后觉得怎么样?”
“不错,起码食物有着落。”
中年人摇了摇头:“此言差矣,大人知道这儿有多少人?”
陈华清哪知道:“不清楚。”
“有六千余人,这还不包括老人孩子。”
“怎么会有这么多?”陈华清吓了一跳。
中年人并没有回答陈华清的问题,反而问道:“请问大人名讳,现身居何职?”
“陈华清,字善之,现为白杆兵主簿。”
“唉,那大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说了也白说。”
陈华清有些好奇:“是什么问题?为何不说?说不定说出来我会有解决的办法。”
“大人真要听?”
“听。”
“那……。”中年人看了看陈华清身后的诸人。
“这些人能信得过,你就放心说吧。”
“来到这儿的人,只有少数是躲土匪的,大部分其实是躲田租的。”
“田租?谁家的田租收得这么狠,逼得这么多人来这?”
“郑家,这里人种的地都是郑家的。”
“什么?”陈华清真没想到土地兼并这么严重。
“只要有人交不上租,郑家就会逼人借贷,最后越欠越多,这里大部分人给郑家种一辈子地都不一定能还清债。”
陈华清和中年人一番交谈后,对于这儿的情况也有了不少了解。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所有人对郑家是恨之入骨的,但摄于郑家长年积累的威严和强大的武力,只能选择逃跑。现在,他们需要的是名义上的允许和武力上的支持,名义是用来打破郑家的威严,武力是用来对付郑家家丁的。想到这,陈华清笑了,看来不论什么时候,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时,阶级斗争便开始了。
“我能信得过你吗?”陈华清盯着中年人说道。
“呵呵。”中年人倒是一脸平静,淡淡地说:“大人,只要你是为了这儿的几千百姓,那你就能信得过我。”
真是个有趣的人,“说说你的事情吧,我得先了解一下你。”
“在下黄诚,字应诚,曾考中过举人。”
“那你为何不去做官,还窝在这小山村里。”在明朝,只要你中举了,就意味着你有做官的资格了,君不见范进中举后都疯了。
“唉,这世道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当年张相大人(张居正)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往起扶这大明朝,结果还不是人亡政息。明王朝的根基已坏,何必陪着它送葬,只是苦了天下百姓。”黄诚倒是大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不过,陈华清一行人对这些活也不怎么在意,刘明声和亲兵们是土司武装,对明王朝的忠心有限,李明轩由于幼时的经历,对明王朝就更不在意了,至于陈华清,反而觉得黄诚说得有道理,明朝确实进入了倒计时。
黄诚见眼前众人对他的话没有什么抵触,心里有了底。黄诚很清楚,若陈华清解决了这数千村民的问题,他于情于理都得为陈华清做一段时间的事,但他不希望自己跟着一个对朝廷愚忠的人,因为这朝廷已经烂到底了,不然郑家这样的怪物是不会存在的。
同时,陈华清也相信了黄诚,毕竟他连所谓大逆不道的话都对自己说了。“现在土匪正在攻打郑家堡,原本我们定的是逼郑家出血然后打土匪,但现在不同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没错,等土匪和郑家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动的时候了,但光靠我们不行,到时还需黄先生帮忙。”
“需要我做什么?”
“召集村民,就说是郑家勾结叛军,白杆兵此去不仅剿匪,还要抄郑家。”
黄诚想了想,赞道:“好办法。”郑家的威严是建立在明王朝的统治基础上的,百姓怕的是郑家背后的官家,若郑家被剥夺了合法的外衣,它也就没有什么威严了。
陈华清继续说道:“黄先生,还有,我准备留下一些人要训练村民,后面还要他们帮忙。”
“行,希望他们在战场上能保护好自己。”
待黄诚走后,陈华清对刘明轩说:“明轩,你在村民中挑选几个精干的小伙,组成一个小队。”
“大人要怎么做?”
“你们的任务是探查郑家堡周边村落的情况,特别是那几个卫所。”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