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好十二点,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主考老师高大威武地四处巡视,底下是一片键盘敲打声。
电脑房因为长时间的空气不流通,弥漫着一股子脚臭汗臭,臭不可闻,但这时候段如碧已经无暇寻思着空气有没有毒,她紧张得快缺氧了,对着空调吹,脑门上还不停地刷汗。
尼玛的,C++,这东西真是挑战她的极限,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快被这东西搞颠覆了!段如碧自问智商没有问题,能考上这所重点大学,怎么说也算是上流水平,可她学了一学期,面对这些代码,她的额角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自作孽不可活,上了李小人的当,早知道去混个VB不就好了,偏偏受不得激将法,一个慷慨激昂就选了C++,如此一来,整个学期都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里。寝室里的姐妹个个逍遥自在,看看小言,逛逛小街,然后无比同情她的遭遇——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文科生,敢于和自己过不去,这样的勇气着实可歌可泣。
听闻寝室的“霉女”说,前日VB考试SoEasy,她们考了一个多小时就搞定了,想她现在还在煎熬,欲哭无泪。时间又过去五分钟,段如碧停下来大口呼气,拼命拿手扇风,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样下去怎么拿满绩啊,到时候她在姓李的面前就真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可是,这鬼东西怎么这么难搞,简直跟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段如碧抬眼观望四方,不看还好,一看她更崩溃了,原本她们文学院选C++的就少,她被编排到计算机学院考试,这帮家伙搞定这么个小东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于是,现在还在考场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光她这排,就只剩下她,还有她身旁的仁兄。
段如碧悄悄朝那人瞄了一眼,随即狠狠愣了一下,要不是时间地点太不恰当,她颜控的毛病怕是又要犯了。这老兄眉清目秀得一塌糊涂,光一个侧脸就把如碧姑娘秒杀了。不过,眼下事关生死,她很快回过神来,把目光瞄向那人的电脑屏幕。
只见这人早就把题目做好,段如碧正想做好了怎么还不走,定睛一看,竟发现这人正无聊地一题多解。
如碧姑娘目瞪口呆,好浪费啊,一道题给出五种解答方式,这给她一种,她就能升天了!
莫非她遇到了传说中的大神?
天不亡她啊,段如碧激动得心潮澎湃,两眼冒光,什么作弊无耻,都是扯淡,咱这是优化资源配置,你好我好大家好,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挺直腰板打压李某人的气焰,戳他脊梁,指他鼻梁,大笑三千声。
眼看主考老师坐在讲台上发呆,前后无人,段如碧低下头,稍稍往左边挪了挪屁股,侧过头,厚颜无耻地对帅哥轻声说:“同学,第20题怎么做?”
她的音量把控得很好,虽然轻,但清晰地传达到对方耳朵里,段如碧也不是这方面的老手,要不是逼上梁山,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她一边谨慎地关注四周动静,一边等待身旁的人的答复。
通常大学里互帮互助的义气还是有的,再加上一个漂亮的小女生跟你求助,大多数男生都乐得两肋插刀。可是,段如碧等了一会,不见那人回答,侧头一看,只见那人无动于衷地在那里继续他的大业。
段如碧眉头一皱,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又问了一遍,这次她还悄悄在桌上写下了题号,然后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终于,那人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慢悠悠地斜过眼,没有看桌面,而是看她。那人看了她一会,果真如她所料,是个样貌非凡的男生,比起她身边那些混迹在富二代圈子里油头粉面的小子,她面前这位俊秀得好比一阵清风,心旷神怡,一眼难忘。
只不过,段如碧现在没心思研究这人眼睛是双是单,嘴唇是薄是厚,她满怀期待对方出手相助,尤其是她看到他冲她微微一笑的时候,那是多么温柔有爱的笑容,有戏!
然而,那人忽然坐直了身体,朝她侧过上半身,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段如碧顺势看去,呆了。
监考证。
段如碧感觉被一道天雷霹中天灵盖,眼前一黑。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运程,不然一定是:忌,搭讪。
现在的监考老师也太阴了,混迹民间,玩起微服私访,想她一直专心考试,都没发现身旁的人被偷梁换柱。
那人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段如碧僵了片刻,顿感他的美貌在她眼里一下子扭曲了,但她越事到临头,越冷静,她忙毁灭了桌上的证据,然后端正坐姿,埋首电脑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她知道,这事的生杀大权全掌握在边上的人手里,这要是通报到院里,她的档案上便会落下浓重的一笔。作弊就是博弈,生死存亡一线之间,亏她自以为鸿运当头,踩了地雷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往里送死,敢跟监考老师讨要答案,她也算奇葩一朵。
又过了五分钟,旁边的人没有动静,段如碧提在喉咙口的心稍稍回落一点,但她现在也没有心思继续和考题作斗争了,死就死吧,好过坐在这里受煎熬,趁这人没发威抓她现行的时候先撤,跑了以后,他再抓她回来,她就能来个死不认账。
然而,就在她打算交卷的一刻,那人忽然有了动作,段如碧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谁知道,他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巡视考场去了。
段如碧盯着屏幕愣了片刻,总算是缓过神来,看来这人打算放她一马。她又朝对方的位子瞄了一眼,蓦然怔住,她惊讶地抬头看向那人,那人站在最前面,目光扫视着考场,看到她的时候,也不带片刻停留。
段如碧再次回过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她想要的答案。
十五分钟过去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赖到最后的学生大多一脸菜色。段如碧收拾了书包,走到门口,见那人正站在门口,简单的T恤牛仔,外加一双白色的球鞋,手里拿着一张名单让出考场的学生一一签名确认。
轮到她的时候,她脸皮再厚,也奈不住当时心虚气短,低着头飞快地拿过名单,草草地在上面签下大名,甩手丢在他身上。
“段如碧。”
他念出她的名字,声调略微扬起,音色清爽干净,段如碧条件反射地回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他冲她笑的时候,眉目三分清朗,七分慵懒,唇角单边勾起一个好似漫不经心的弧度,雅痞无限。
看过美男无数的段大小姐,也不得不为这一笑晃瞎了眼。
后来她才知道,这位高人原来就是名号响遍各学院的全校校草榜,万年老二的榜眼同学。
而她算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这么号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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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如碧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然后拍着胸口连连喘气,这还不够,她忙爬下床,一把拉开窗帘,外头猛烈的日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来,消除了一室昏暗。
段如碧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凶猛地掬水扑脸,再抬头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的自己,镇定了三秒,还是没忍住,抱头大骂:“恶梦啊!”
这绝对是惨无人道的恶梦,一个月日夜颠倒忙得跟条狗似的,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假期,一大清早所有的好心情都被这个梦毁了。段如碧跑回卧室翻看日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看了半天,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但段如碧始终觉得这个梦很诡异,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照理说都快五年了,她早把关于这人的记忆格式化,可怎么的一做起梦来,他那双天杀的眼睛,欠抽的嘴巴,竟能高清还原在她脑中。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碧姑娘一摸脑门,一手冷汗,看来今天还是乖乖在家呆着比较安全。她洗漱之后,打算先做个鸡蛋面,再把前段时间买的碟拿出来欣赏一下,这么想着,她拉开冰箱门,然后再一次被现实打倒。
一个人住的杯具就在于什么时候饿死了都没人知道,自从把老娘骂走之后,就没人给她送菜送饭了,平时上班忙也没察觉,现在想到要吃了,才发现冰箱虚有其表。
换了身衣服,随便扎了个马尾,戴上眼镜,虽然段如碧很忌讳素颜出街,但买个菜还要化妆也非她乐意,就这样吧,反正也就几分钟的事。
段如碧不是那种不化妆就不敢出门的女子,也不是怕自己的素颜对不住大众的眼睛,只是她真的烦透了被男人当街拦住热情搭讪:小姑娘,XX路怎么走?
没错,她段如碧天生长了张童颜,清纯得能滴出水来,萌瞎了一帮怪蜀黍的狗眼,她都混迹社会三年了,还当她是刚入校门的小学妹,搞得她很想大喊一声:老娘都步入大龄女青年行列了,还学妹,学你妹。她明明走的是御姐路线,偏偏被按个玉女掌门人的称号,真是令她痛心疾首。一怒之下,练就出神入化的化妆功力,再出门,这冰冷美艳的模样成功逼退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男人。
段如碧顶着毒日头到隔壁超市买了些新鲜蔬菜,挑了几块排骨打算炖汤喝,付了帐,立刻往回走。过马路的时候,绿灯已经开始闪烁,段如碧加紧步伐小跑,眼看就要到对面,拐弯处忽然奔驰而过一辆拉轰的跑车,在距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硬生生刹住,刺耳的摩擦声响彻一条街,许多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往这边张望。
段如碧虽然没被撞到,但被车子的冲力震得后退两步,一个不小心绊倒在地,手上的袋子散落在地,一颗绿油油的包心菜滚到了路边。
段如碧一手撑地,不禁羞恼,立马联想到清晨的恶梦,呸,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没什么大碍,也不欲做什么纠缠。段如碧捡起袋子,正要去捡那颗包心菜,旁边忽然多出一只脚来,刚好把她的菜蹭到了一边。
“喂,你怎么走路的,红灯还敢冲出来,找死啊!”
头顶上传来一串骂声,如果她不是女的,估计那人还要加上两脚泄愤。
段如碧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腰,把歪掉的眼镜扶正,然后试着客客气气地跟车主说:“同志,我是遵守交通规则的良好市民,穿马路的时候绿灯亮着呢,倒是你,这里不是高速公路,你是开车呢还是飙车啊?”
段如碧粗粗一看就立刻下了判断,这人开着一辆骚包到爆的法拉利,一身光鲜亮丽的装扮,再来这没礼貌的问罪口吻,自视甚高的冷傲姿态,看来又是一个身价不菲的有钱少爷。
段如碧本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可谁知他又说了一句:“我怎么开要你管,我是见着绿灯才开的,算起来是你运气,要不然把交警叫来,你可是全责。今天这次就算了,我没时间跟你扯。”
段如碧当即炸毛,本来天这么热,她吃点小亏也就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遇到个不长眼的,他当她段大小姐是吃素的,她今天心情郁闷,他还撞枪口,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等等。”段如碧抬脚踩在法拉利的前盖上,拉开架势,冷冷一笑,“你没时间跟我扯,我偏偏有空跟你扯,没扯完,谁都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