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使吴景辰进行今晚这个有更多风险，但是也会更加有成效的试验，原因是多方面的。
他已经进入了手机几个月，围绕在沈清陌周围的势力，越发复杂，单单凭借手机的能力，他能做不少事没错，但是这些事情就足够了吗？
吴景辰觉得远远不够。
特别是当这些势力已经直面沈清陌的生活的时候，吴景辰无法继续放任自己呆在手机里面什么都不做。
他可以收集信息，打击这些让人惊惶的势力。但却始终不能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沈清陌。这一点让他耿耿于怀。
萧晗昱那边对于智能芯片和他身体的研究迟迟没有进展，他能理解，这样庞大的科技研究，往往需要消耗巨大的人力和财力，m国一款新药，从研发到临床，往往动辄五年，十年，耗费的资金就更不必说了。他这个更加复杂的情况，仅仅依靠萧晗昱一个人的力量，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解决，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一切，吴景辰都很明白也很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放弃自己的努力。
其实刚开始他的想法比较简单，将自己的意识从性能较低的手机芯片上转移出去，能够长时间占据主机等高性能的硬件，在收集信息和指定方案上，他能够有更高的优势。
他甚至想过，如果这个实验能成功，那么下一步，就是让萧晗昱为他的身体植入一枚这样能连通意识的芯片，也许能通过这样曲线救国的方式，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辅助一些意识控制硬件，他完全操控自己的肌肉运动，也不是很难的事情，说白了，意识不就是生物电信号吗，他有信心用自己的运算能力完全模拟这些信号。
所以，他今晚的这个方案很大胆，逻辑却很谨慎。
他开启软件接口的试验过程中，刚开始是很顺利的，主机，done！接入，重启，他的意识以一个冷静的局外人身份，精准地操纵着所有的连接过程。
所有接口如同木偶，而他就是那个最高明的傀儡师，他轻而易举地操纵着他们，如同摆弄最心爱的玩具，淡然，自信，笃定。
所以当变故发生的时候，他措手不及。
当接口全部打通之后，在他选择是否就此进入到服务器终端，不再回到那部跟随沈清陌的手机的时候，他的意识出现了波动。
原本，这一切都有着最合理的答案，当然是留在这台大型运算机器里，以前所唯有的速度和运算能力，疯狂地运算着，这对于他自己将自己解救出去是最佳的选择。
然而，永久离开沈清陌？
当这个念头浮上脑海，吴景辰迟疑了。太多碎片从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舞蹈教室里，沈清陌抱着小悠悠歌唱的场景，安静，空灵。
面对仇励，她为了维护自己，高跟鞋的鞋跟狠狠踩上仇励漂亮的手工皮鞋，狠绝，愤怒。
和他一起对战游戏，她嘴角噙着一点笑容，30:0，杀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强势，凌厉。
落雪的天台上，她看着那朵全息玫瑰花，大雪簌簌无声，她的笑容，微醺，温暖。
那样的笑容，他想要呵护，任何面目的沈清陌，都被他渐渐珍藏到了记忆的深处，让他深深铭记，任何样子的沈清陌，他都想保护。
而后，这强烈的意念，让他陷入了一阵全然的黑暗，还有疼痛。
头痛！撕裂一般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人在他的头顶放着千斤巨石，他痛，并且想要呕吐。
这种强烈的不适，让他进入了这是试验以来第一次的恐慌。
在这片沉甸甸的疼痛中，他感觉到了一滴眼泪的温度。
那滴眼泪，暖暖的，软软的，湿润的，甚至是芬芳的，轻灵地低落在一片黑暗当中，伴随着一声呜咽，那点温热和哭声是黑暗当中仅有的感官，正因为除了黑暗和疼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所以这种感官被无限放大，他立刻知道，这是沈清陌的眼泪，这是沈清陌的哭声。
不，不要哭，不要为了我哭！
手指，是那么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替她拭干净那滴眼泪。
这种强烈的意念，让他忍着剧痛，在一片黑暗当中，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一片白！一片剧烈的光芒刺激着吴景辰的视网膜，他已经昏迷了太久，几乎已经忘记了怎么去应对光芒。
于是，在一片白到看不清的光芒中，吴景辰唯有闭上眼睛，他跌跌撞撞摔下床，几乎是粗鲁地用昏迷许久虚弱至极的力量，扯开了身上的点滴管，闭着眼睛，凭借听觉，寻觅着沈清陌的方向。
隔壁房间里，沈清陌在哭，哭声断断续续，让他很焦急，不要哭，我在这里，我不会走，我会——保护你！
他几乎是爬着离开病床，摩挲到门边的，幸好病床距离门口并不遥远，他拼尽全力打开门，撑开自己的眼睛，沈清陌梨花带雨的面庞闯进他的视线，她捧着手机，眼泪在流淌。
吴景辰虚弱地笑：“Hi！我怕你担心，我感受到了你的眼泪……”那种看到她的脸之后，瞬间心安的感觉，变成无边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将吴景辰再次拖入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吴景辰的身体再次失去意识，在沈清陌和萧晗昱惊讶的眼光中轰然倒地。
于此同时，手机再次重启，两秒钟后，淡蓝色的全息吴景辰再次站在了手机上，向两人打着招呼：“Hi！”
“Hi”你个大头鬼啊！
沈清陌觉得自己在看到吴景辰身体向她打招呼那个瞬间停摆的心跳，终于又跳动回来了。
跳动回来的后果是，她终于开始感受到后怕，以及愤怒。
更可怕的是，她终于发现，对于失去吴景辰这个事实，她是有多么的不安和失去安全感。
吴景辰以全息小人的状态，向萧晗昱仔细描述着自己刚才的感觉。
萧晗昱皱着眉头：“你的身体外伤并没有完全痊愈，血块和脑水肿依然压迫着神经，你刚才描述的身体状况也很符合这些症状。那种疼痛是正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难怪你的意识一直无法顺利切换回去。”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新大陆，“你的意识最完美的存储地，当然是你的大脑，但是现在你的大脑失去了合适的存储条件，外伤和痛苦让你的意识没办法在大脑中长时间停留，所以你的意识自动转到了手机芯片上，如果说你的外伤完全痊愈，说不定你就能在你自己的身体和各个带有芯片的硬件之间完美切换，而这个切换过程，很有可能是强烈的刺激，比如之前的爆炸，或者意识主本身强烈的意愿，这样就能形成一股足够强大的生物电脉冲，天啊！这太棒了！这值十个诺贝尔奖！”
萧晗昱为自己的这个推断激动万分，在房间中间走来走去，甚至兴奋地跳了脚，他脸色通红，十分开心。
沈清陌和吴景辰都能理解，这种研究多年，一朝突破的兴奋感，所以谁也没有出声，任由萧晗昱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
沈清陌把吴景辰身体的额头擦净，又替他擦手，毛巾温热，如同她此刻心情的温度，温热，安全。
只要吴景辰还好好的，无论是手机，是真人，是一台计算机，是什么都好。
“当然！当然！我要先把你的脑外伤治好，嗯，我立刻就给m国最棒的神经外科医生打电话，我需要他们的帮助！”萧晗昱继续激动着，捧起吴景辰的手机，狠狠亲了两口，“等我，我能把你救回来，我的朋友！”
萧晗昱看了看手表：“啊，太好了，按照时差，他们现在正是白天，让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欠我的人情，终于到了他们回报我的时刻了。”
明显兴奋过度的萧晗昱迈开他的大长腿，风一样走出了诊疗室去打电话。
剩下沈清陌和吴景辰的全息小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气氛突然就尴尬和沉默了下来。
沈清陌想了想，终于问道：“刚才萧晗昱说，需要你强烈的意愿，你才能回到你的身体里，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回到身体里？”
吴景辰一愣，他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为了你，为了保护你，为了擦干你的眼泪，为了你不再有伤悲。
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今的沈清陌就好像几年前的家人，在他的身边，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到伤害，他却无法为他们做任何事，就算他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大脑也不行。
世界上有太多东西，即便是他，也无法逆转。
如今的他，不想看着沈清陌再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特别是因为他。
然而，他用什么立场来说明自己的心情？
就凭借一台手机的自己，前途未卜，也许哪天意识就将消弭，也许永远也找不回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自己，有资格守护沈清陌吗？
所以吴景辰什么也不能回答。
满腹深情无处言说。
“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吴景辰反问沈清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