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裳睁开眼睛时，首先看见的就是高阔的洞顶，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她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仍然在湖泊中央的石台上。光束消失了，那张琴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蓝光。
千裳活动了一下四肢，已经不疼了，那些光针也不知怎么样了。她伸手去碰那张琴，但她的手只是径直穿过，如同穿过空气。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可以碰到的吗？
千裳皱着眉，还没等她想清楚，琴已经自动浮到千裳头顶，她一抬头，便看到琴身里封着一缕暗红色的光，正在四处乱撞。
那光束还在！
千裳脸色大变，立刻戒备地站了起来，紧握匕首警惕地望着琴中那缕光。
足足观察了半刻钟，她才松了口气——看样子光束确实已经被琴控制住了，虽然它反抗激烈，但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
琴绕着她飞了两圈，然后停在石台边缘，琴头略朝下指着湖泊。千裳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底的鹅卵石之间，正嵌着一个白色的瓶子。
“你想让我去拿它？”千裳迟疑地问，想起了湖水带给她的痛苦。
琴一动不动，但意思已经表现的很明白了。
千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跳了下去。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湖水不再像先前一样冰寒刺骨，而是温暖润滑的，就像温泉水。
千裳到了瓶子旁，伸手去拿，却被一层透明的罩子挡住了。
这些鹅卵石是个阵法。
阵法是凤魅的强项，不是她的，她现在也没那个时间研究，所以她直接从指环里拿出一块道纹石，这是先前上道纹课时的一块半成品，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千裳在那上面刻了最后几道纹路，把它扔到瓶子旁，自己则迅速向后退去。
“轰！”道纹石爆炸了，湖底冒出一串串水泡，鹅卵石被炸飞了，千裳等到水底彻底平静下去才从乱石堆中翻出那只瓶子，从台阶上走了出去。
拔掉瓶塞，琴晃了晃，化成一缕长长的烟雾飘进了瓶中，那缕红光仍然在挣扎着，随着烟雾一起飘进了玉瓶。
塞紧瓶塞，千裳把瓶子丢进指环，打量了一下四周。
那些断裂的石笋、钟乳石都已在她昏迷时复原了，连淌了满地的大地之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是不是该回去了？
重新从湖底走回去，再爬上湖岸时，千裳只觉心情大好，甚至都没有刚来时那么寒冷了。
她用妖力烘干衣裳，顺着原路走回去，然后坐在洞口处盯着那只瓶子发呆，四周冰寒的烟雾早已充塞满了山洞，千裳眼睫上很快就凝结了一层霜。
正思考着这里面的琴和禁山石室中的到底有什么关系，洞口处走进几个人来，千裳下意识把瓶子藏回指环，然后才发现来的是焱云舞三人。
“你们怎么来了，也被罚了？”
“我们是叫院长把你放出来，”焱云舞道，“你不会忘了吧？”
“已经过了一天了？”千裳疑惑道，她怎么不觉得已经过了这么久？
焱云舞奇怪道：“你不会是被关傻了吧，连时间都不记得了？”说着就伸手去探千裳的额头。
千裳打掉她的手：“你才是被关傻了。”说着便往外走。
观虚站在门口撤掉幕障，见他们都出来了才离开。
先前在洞里看不清楚，直到出来了，千裳才发现凤魅脸色白的不同寻常：“你怎么了？没事吧？”
凤魅摇头，反过来问她：“洞里发生了什么事？”
千裳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我和凤漓珠之间是有联系的，”凤魅脸色依然苍白，“只有它遭受到重大危机我才能感应到，结果，我还是第一次有感应，它非常害怕。你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
千裳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她看了看四周道：“路上说。”
“你说这只瓶子里的和石室那张，到底是友是敌？”焱云舞伸手戳了戳那只瓶子，好像在判断它会不会突然跳起来。
“我觉得是敌。”千裳道，“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觉得，直觉！”
“它既然帮了你，就不应该是那张琴的朋友。”凤魅道，“再说它还是五弦的。”
“它会不会就是石室中的那张琴？”千裳突发奇想，“天下哪有六弦琴，而且那第六根弦一看就是后安的，挤挤挨挨，歪歪扭扭——”
“有可能啊，”焱云舞兴致勃勃道，“你去试试把第六根弦拆下来，再把你抓住的这个什么魂魄安上，说不定就成功了。”
“这可不是我抓住的，是它自己进来的。”千裳摇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管它是怎么进去的，”焱云舞不以为然，“反正现在瓶子在你手里，它就是你抓住的——哎呦！”
原本立在千裳手中的玉瓶突然跳了起来，结结实实地给了焱云舞额头一下。
焱云舞伸手就要抓瓶子，被千裳拦住了。她护住瓶子，一边忍笑一边道：“本来就是你不对，它打你也是应该的。哎哎哎，快松手！”
焱云舞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盯着瓶子道：“这东西难道长耳朵了？”
“对了，”凤魅道，“我们今天还有琴课。”
“又是琴？”焱云舞苦着脸，“难道我今天和琴犯冲？”
琴课的教授场所定在河边，几十张古琴此时已端端正正的摆放在琴案上，色新声清——看着就比禁山石室那张好了不知多少倍。
千裳坐在一张黑色的琴前——自从见过那张六弦琴，她就再也不肯碰红色的琴了——四下一看，居然没见到风艳。
“奇怪，风艳哪儿去了？”她道。
“谁知道啊，说不定又进医馆了。”焱云舞坐在千裳前面，不甚在意道：“她不是被附身了吗，现在你把那道光关起来了，她肯定得出问题。她永远不来才好呢。”
千裳看见明雀就在不远处，便起身朝她走过去，不一会儿回来道：“还真让你说中了——风艳昨晚不知道为什么昏了过去，现在还在医馆躺着呢。”
“好了，”他们的古琴老师站在前面，“马上开始上课。今天讲新课之前，我们先复习一下上节课的课程，现在，你们把《梅花三弄》的第一段弹一遍。”
焱云舞一僵，小声道：“完了，我忘了练了。”
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焱云舞没有办法，只好装模做样的跟着在琴上比划，很快就被老师抓了个正着：“焱云舞，你现在独奏一遍。”
焱云舞愁眉苦脸地道了声是，凭着记忆开始弹。结果——事实很明显，她断断续续地弹了几个音就弹不下去了，眼看老师脸色越来越差，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挽救一下，就发现她的两只手先是一僵，然后不受她控制地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悦耳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泻下，别说她从来没练过了，就连身为箜篌物妖的宫商都未必弹得出来。如此一来······谁做的手脚，真是不言而喻。
老师的目光转为了惊诧，焱云舞乐得自在，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弹成这样，话说珩离墨的控制法术，也练的太纯熟了吧？
总算过了这一关，下课的时候，焱云舞庆幸道：“还好我认识你，不然我今天肯定要受罚了。今天真是和琴犯冲！”她又加了一句。
珩离墨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我不能修习武技，在术法上别有造诣实属正常。还好你及时反应过来没有抗拒，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了。”
“什么和琴犯冲，根本就是你没学。”凤魅不客气道，“要是你能拿出练武的十分之一努力，你还能一点不会？”
“谁耐烦一直坐在那儿不动，光动动手指头，”焱云舞皱了皱鼻子，“哼哼唧唧没完没了，我一弹琴就浑身不舒服，还是练我的武技痛快。”她扬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千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没救了。”
对于妖族来说，十年都算不了什么，三个月自然更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了。不知不觉间，三院联考的日子就到了。
千裳坐在妖族史的考场上，撑着头看着眼前的题目：
一、琳琅阁是何时建立的？它的出现对四界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千裳一看见这题就暗叫不好，这是她去司空老师那儿补课时学的，当时她满脑子都被暗妖的事占据着，哪还有心思听课？
建立时间······好像是妖历弘武帝时期吧？具体年号她可想不起来了，开乾？玄元？蒙一个好了，她选了开乾。
影响······作为实质上的四界第一大商业巨头，它应该是加强了四界的联系，或者，因为它是物妖创办的，所以也间接提高了妖族的声誉和地位？
千裳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先看下面的。
二、妖族历史上第一个建立的王朝是什么，开朝者是谁？
这个简单，它和中华民族的名字一样，叫华夏。
千裳对这一点倒也颇感奇怪，明明是妖界，但制度什么的却与前世的周朝十分类似，采取的是分封制，妖帝只负责在重大时期，比如外界入侵时起带领作用，最根本的权力其实还是掌握在各妖王手中的。另一个让千裳疑惑的是，“华夏”这个名字被妖界占了，那人界叫什么？
真遗憾还没学到人界史啊······
千裳飞快地把答案写上，想了想开朝者是谁，有个字她记不清了，是万绝妖帝还是万决妖帝来着？先空着。
三、妖界与人界的第一次跨界大战是哪一次？原因是什么？
四、妖、魔、仙、人四界最后一次签订合约是在什么背景下？
······
历尽千辛万苦，千裳终于做到了最后一题：
二十、四界共同举办的学生比试活动叫什么？是何时因为什么原因兴起的？
千裳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计时香还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看看周围，大多数人都做到了最后一题，当然也有例外的——珩离墨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做完了，把卷子反扣在桌面上；焱云舞的卷子则是还空着大半，此刻她正皱着眉盯着那张卷子，好像想用目光把答案写出来一样。
千裳检查了一遍前面的题——多亏了她前世一路从小学培养到大学的良好习惯——确定了第二道题的答案应该是万绝妖帝，然后才开始集中注意力答最后一道题。
等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毛笔放到笔架上时，计时香也刚好燃尽。负责监考他们的端冥老师道：“现在把笔放下，卷子倒扣在桌面上。”
见同学们都依言做了，她一挥手，数十张卷子便按顺序依次飞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然后一起消失了。
同学们鱼贯而出，凤魅问道：“你们都考得怎么样？”
千裳摊摊手：“还行吧，我忘了琳琅阁的具体建立时间了，还有第一个绘制观星术星表的我忘了是谁了。”
珩离墨道：“琳琅阁是弘武帝光乾年间建立的，第一个绘制观星术星表《繁星星表》的是物妖石明文。”
“管他呢，反正我合格是肯定的了。”千裳不在意地道，看向焱云舞，“你考得怎么样？司空老师可说过不合格要受罚的。”
焱云舞居然一脸高兴地道：“我考得很好啊，用不着担心我，说不定我考的比你还好呢！”
“怎么回事？”千裳惊讶道，“快结束时我还看到你有一大半没写呢，怎么突然就全会了？”
“多亏了珩离墨了，”焱云舞一拍珩离墨的肩，“我当时可真是一点都不会，本来还想着受罚就受罚吧，没想到珩离墨自己答完了居然给我传音，”她得意洋洋，“我虽然不会做题，写字速度还是很快的，早就答完了。”
“什么？”千裳看向珩离墨的目光立刻就变得更不可思议了，“考场里防止传音作弊的法术可是老师亲自设的，怎么可能······”
“那我就不知道了，”焱云舞根本没考虑这么多，“珩离墨毕竟是白泽一族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法术。总之，要是没有他，我这次考试肯定就不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