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万分痛苦的闷哼出声，她伸手抓紧胸口衣襟，死死扣住，泛出皱褶……
眼前浮现出一个皎雪皑皑的玄静人影，他清冷至极的神色，冰寒凛冽的话语，都一一浮沉徘徊，令她心痛近死……
还记得那年，那个故事讲完之后，尧暝神色复杂的言语……
他说:“你本是若百年前与魔陨之石一同降世的九玄容玉。魔陨之石生既为魔，九玄容玉生既为灵，你们相生相伴，相容相护，百年生和早已融入彼此心底，却均不知自己便是对方最大的弱点！无论是魔陨之石还是九玄容玉，都可在一瞬间控制彼此，毁灭彼此…这也是，莫劫当初离开你的原因。他不想伤害到你……你真的以为，当初，千尘染只是简单的想收你为徒吗？”
“我能了解到，洞察到的，他千尘染一样都知道！当初他会收你为徒，不过是为了他日能更好更彻底的控制莫劫罢了！”
……
不。不信！她不信！！师父，绝不会这样对待她的，他不会！！
她用力的揩拭面上的泪水，一遍又一遍，直至苍白的面颊被擦出大片的赤红，仍不罢手。
看着静躺的莫劫便会心痛。很久以前便有了这种感觉，看他受苦，她会有着感同身受的疼痛…只因为，他们相伴百年，早已融入彼此……
可是，现在的心痛却不仅仅是因为莫劫，还有那个人……那个曾对自己千万分娇宠，却不过是为了利用自己的人……呵呵，真疼啊，疼进了骨髓疼进了心脉，疼得她只想求之一死……
死了，便再不会有背叛痛苦了吧？死了，便再不会有绝望抛弃了吧？死了？便再不会有生离死别了吧？那她为何还活着？为何要活着？为何，不和尧暝一样，灰飞烟灭……
朦胧视线间忽的一亮，她怔怔抬眼，便见那几乎灭尽了的万业苍火中忽的闪烁出一片异彩，一方犹如琉璃水晶般的玄耀角塔出现在眼前。光彩倾世，流光溢茫。
这是……什么？！
她呆望着，眼见那琉色角塔散发出绝然的光彩，一瞬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整个焚噬塔乃至整片大地都开始隐隐颤动！！
漆黑古旧的塔壁犹如龟裂的镜面一般片片剥落，大片黄沙哀尘都在肆意纷扬覆盖……冥灵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天地仙凡都似在一瞬间定格一新……
镇魂魔猽塔！是尧暝曾说过的魔族圣物，镇魂魔猽塔！
猽塔出，噬塔灭。魔陨临世！！
她看着那琉璃玄塔从一掌瞬间膨胀幻化，看着身边的焚噬塔开始快速瓦解崩塌，看着塔光临照之下，那所谓的噬神锁如冰一般融化开来，静静从那人被贯穿的四肢中流逝消失……只余大片干涸的血迹……
莫劫……他，自由了……
她心底极悲极喜，面色似哭似笑，一时不知所谓。
忽的忆起很多年前，与尧暝初遇的样子。她淡淡问他，为何要祭魔塔出世？即如此，又为何要放师父回去解围？问他，可会在意自己在做什么？
他当时隐隐愤怒，却不解释……时至如今，她终是懂得了他的苦心。
魔塔一出，噬塔立毁，魔陨临世，天地色变……尧暝他，终是不愿见天下生灵遭难，却又矛盾的想要救出莫劫……所以，他才会在祭出魔塔的同时，放回师父，将一切因果交予天命……
只可惜，天命不仁！！
堂堂一介魔尊也有着如此悯怀众生的心思，可笑天下之人竟惧他恨他，望他身死！
而他们愚昧的崇仰着的仙界呢？他们只因莫劫天生魔灵便困他百年，无穷尽的折磨，无穷尽的痛苦，根本未在乎过他本性如何，是否犯过错……因为是魔灵，所以该死！！这便是‘慈悲’的仙界么？！
若是如此，成仙有何高益？！堕魔，又有何不可？！！
心陷魔障，她缓缓站起身来，一身紫络纷飞叠涨，美的妖冶。
“…莫劫。醒醒。我们回家了……”
一步一步，向那静躺在燃尽的焚火中的人走去。她音色轻柔。
“…莫劫，睁开眼睛。是小珠子回来了……”
我回来了。莫劫，小珠子终于找到你了……
“…莫……”
冰凉杀气忽的自身后横划而来，她还来不及一个转身，便感到了透骨的寒意贯穿了心口，一瞬间，鲜血‘啪哒’而落。
心口骤然撕裂的剧痛后，便是大片的麻木，她极其无力的扯唇想笑……奈何，怎么也笑不出来。
原来，被心爱之人贯穿心脏是这般的感觉呐……犹似将自己的全部心意放置那人脚下践踏……真是，痛到绝望啊……
‘很……疼啊……’
她喃喃般回头看他，一瞬间泪落叠声。
.
“……你以后，会杀了我吗？”
“不会。”
“那如果，我做错事了呢？你会不会，原谅我？”
“…好。”
……
鲜红如朱的血液‘噼啪’砸落，一点一滴，敲在心上。那么鲜艳的颜色，如般若绽放，开在他眼中，化为大片的瑰丽。
他听到，她说很疼……眼泪砸在了地上。她回头望着他，心口横贯着他的佩剑，而他手握着另一边剑柄。他们之间相隔半剑之距，他看见她苍白的容颜上漫布泪痕，看见，她哭着对他说：
“很…疼啊……”
握剑之手忽的一颤。
心底弥漫起淡淡的凝涩，眼前又浮现起那日崖顶月色斑驳，她浅浅的一笑，对他清淡的言语。她回身一身紫络似沙，握着他飞身跃下独崖，只因为，那崖下有一片无尽的念樱花……
无尽绯红中有一点儿幽色盛开，是那株单单遗世而独立的琉璃般若。她看着那株浮世般若欢笑的像个孩子，忽的回头望他，笑问:“……你可喜欢？”……
他可…喜欢？
他迟迟未答。
他看见她笑意渐渐凝滞，缓缓收敛，眉心浮倦。空谷之中风声涤荡，她黯然启唇的低语，语气渺淡：
‘念樱之中般若盛开……你可以爱上念樱，为何不能爱上般若呢？’
他听到了，那句几近淹没在风声中的话……她低低的问，为何不能爱上她。
不知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
他默然嗑唇，终是未答。
静里十亭内，她的一句‘不如只抿清茶’，竹碧林里，三月相处的点滴时光如水，月色下一场剑舞绝殇，空谷繁花中，她送他无尽浮华，问他可是喜欢……
她给的回忆越是美好，此时的背叛就越是可恨！他当日是多么的愚昧可笑，才会相信了她秉性纯良，心绪向善，才会在她问出那句可是喜欢时，犹豫心窒！！
他的相信，他的善意，换来的就是这个魔族孽女的瞒天过海，换来的就是她亲手毁去阵法仙塔，放了魔陨临世！！！
胸口郁结了大片戾气，他皱眉，狠下心来将手中剑身愈加挺进…鲜血如泉，啪哒落在地面上，横冶蜿蜒在两人脚底……
明赫珠儿微微勾笑，笑得几近残忍。眼前很快模糊灰暗起来，她知道，这副身子已经到极限了。刚刚逆反禁制激发九玄灵法已让她受尽反噬，在虚弱至极的情况之下心口再受重创……呵，她就要死了。
可是怎么办呢？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叫尧暝的傻瓜拿着亲族圣物来为自己重塑身躯了……没人再会怜惜她，保护她了。甚至，曾经深爱着她的眼前这人，还亲手将剑捅入她的心扉……
师父，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心口这么一剑，就是你所谓的原谅吗？
师父，你怎可再负我一次呢？在你心里，我就真的如此卑贱可弃吗……
掌中残荒忽的发出沉沉一声剑鸣，过于沉重喑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好似凄厉的悲泣。千尘染长眉微颤。
刚刚还未注意，原来情激境急之下，自己竟是取出了封印多年的残荒……
这把剑…曾染满了那人的血。
不知为何，看着剑身上蜿蜒滴落的赤艳血色，眼前竟又浮现出当年满是鲜血的残荒和那块支离破碎的生灵玉……此情此景，心底竟猛地一恸！
他后知后觉的抬眼，眸子空洞弥漫大片晦暗，望向那迟迟未语的人儿。
看到的，竟是一抹凄婉至绝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