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娉婷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古言就在身后跟着。她脑袋有点晕，走进洗手间时，眼前的东西都带了重影。
她站到洗手池边，拧开水笼头，弯腰掬了一把冷水扑到脸上，清凉的感觉唤回两分神智，舒服多了。她拍拍发烫的脸颊，暗自啐自己：出息！正经事一句没说，先醉成这个模样，下季度的房租还要不要挣？
幸好她喝的不多，凉水洗完脸，靠在池边歇了一会儿，酒意慢慢就淡了。她理了理头发，收拾好仪容，准备回去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一张青白的面孔。
这回她看得特别清楚，那人飘在三尺外的半空中，透明的身躯晃晃荡荡，分明是那只盯了她两夜的男鬼。它两只眼珠往外凸出，鼻梁深深地塌进去，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说。霍娉婷本来反应速度就不快，喝完酒更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迎上了它的视线，它七窍中顿时渗出血来，一滴一滴往下淌。
古言守在洗手间外，听见她的惨叫声，顾不上多想，直接闯了进去。进门见她靠在洗手池边，手脚乱扑腾，生怕她摔着碰着，赶紧抱进怀里。
霍娉婷刚受了惊，根本没看清来人是谁，扑腾得更厉害了。
沈梦寻恰在此时闯进来。
古言没搭理她的怒骂，沉着脸说道：“我进来时闻到游魂的味道，应该还没跑远。你要是担心她，不如先把那东西收拾掉。”他怕伤着怀里的人，不敢太用力，更不敢放手，只能低声哄着。
沈梦寻怀疑地嗅了嗅，果然闻到还未彻底散尽的味道，立刻转身出去。
片刻后，霍娉婷睁着红通通的双眼，慢慢安静下来。
古言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低头吻上她眉心：“乖，我在这儿，别怕。”
霍娉婷的理智跟着回归，推了他一把，发现推不动，低声说道：“放开我。”
古言细细打量她两眼，顺从地退开半步。
霍娉婷撑着发软的身子，回到洗水池边，用凉水拍了拍脸颊，重新打理好仪容。光滑的镜子里，映出古言担忧的表情。她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又麻烦你了，谢谢。”
吃个饭都不能安生。霍娉婷很泄气，想起昨夜的谈话，无力感重新浮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
古言顿时心里一沉：她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客气过。他发现霍娉婷的样子有些不对，平时不管生气难过，都特别有活力，这会儿像是耗尽最后一点活力，安静得过分。
回到包间时，沈梦寻比他们早一步，已经坐在位置里。接到古言询问的目光，她略一摇头，示意没找着。再看看霍娉婷疏远的模样，古言的心情越发糟糕起来。
许是因为最近连续的刺激太大，霍娉婷这会儿前所未有的冷静。她没再碰芳醇的清酒，斯文地吃了两块寿司，然后停下筷子。丰康公司的项目也不急着提了，因为她明白，凭现在的关系，易振国不会给她任何建议，说出来只会白白讨人嫌。
回去的时候，易振国客气地表示先送她，霍娉婷摆摆手：“叨扰一顿饭已经是逾越，哪敢再耽搁易董。您要是不赶时间，帮忙先送沈梦寻回去吧。”
易振国分外受用。沈梦寻原本还有些担心她，得到她再三说“没事”的保证，最后还是上车走了。等到锃亮的宝马开走，霍娉婷挺直的脊背顿时垮下来，疲惫地拖着脚步，走到路边。
古言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不敢再招惹她，默默跟着。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霍娉婷先上了车，古言跟着要进，被她阻止：“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
古言望着她的眼睛：“就到小区门口。不然我不放心。”
霍娉婷没再坚持。
到目的地后，古言抢先付了车费。霍娉婷站在小区门口，望着出租车远去的尾灯，没有急着回去：“你后天有没有时间？”
古言点头：“有。”
霍娉婷说道：“明天公司里有事，走不开，后天我打算请假回家一趟，跟我妈好好聊聊。你也一起过来吧。”
古言知道她想解除婚约，嘴唇动了动，勉强开玩笑说：“不用这么赶的。”他忽然很后悔，不该这么早跟她摊牌。
霍娉婷自嘲地笑笑：“不赶不行，我胆子小，过不来这种日子。”
古言见忽悠不过去，有些焦躁，试图劝服她：“其实你不用害怕，这种东西等级很低，你有手串护着，它根本伤不到你。你也不必非要住在这种地方，可以搬去我那里……”
“古言。”霍娉婷打断他的话，静静看着他：“为什么是我？”
人间那么多姑娘，为何偏偏是我。她很呆，也很迟钝，可她不傻。
古言张着嘴，喉头滚了又滚，最后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我说了，你会信吗？”
霍娉婷点头：“你说。”
古言踟蹰地开口：“我第一次见你，要算到九百年前，可惜我们一直没有缘分，直到上一世，你跟我说……”
从一开始，到后来，每次许下约定的明明是她，可是一世一世孤独等待的，始终是他。
他仔细观察霍娉婷的神色，见她无波无澜的，忽然有些泄气：“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也不信。”
霍娉婷也没指望他说出什么靠谱的理由：“明天下班后，我直接回我妈那边。后天你直接过来吧。”说完她再没看古言的神色，转身进了小区。老妈那边的地址，不用她说，他肯定知道。
第二天，霍娉婷起床后，看见厅里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她知道是古言送的，房间里却不见人。霍娉婷懒得矫情，不客气地吃完下楼。楼下也不见人，她松了口气，直接挤公交车上班。
丰康公司的宣传案今天正式启动。上午还好，公司代表在丰康那边开会签文件，下午就开始忙碌起来。霍娉婷向马主管请假的时候，马主管一张老脸差点拉到天上去。最后霍娉婷说了一箩筐好话，许诺绝对不会耽搁工作进度，总算获得批准。
白洛看到她眼底的倦意，几次想过来八卦，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晚上早些休息。”
霍娉婷点头答应，没有多话。下班后，她挤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辗转三个小时，回到近郊的家里，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霍家老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开门声，意外地问：“你明天不用上班？”
“请假了。妈，我有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