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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河区“四套班子”联席会议整整开了一天。
这是赵明全走马上任后召开的第一次区常委扩大会，会议就一项内容，研究招商引资工作，具体研究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制订优惠的招商引资政策。对拟出的二十四条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一条一条过，逐字逐句地斟酌。一句话怎么表述才能达到目的，怎么说才能合情合理，才能让人看得懂，大家绞尽脑汁，领导都变成秘书了。这样的抠字眼工作平时都是秘书做的，领导的工作就是批阅，哪有这样推敲文字的？对常委们来讲，提出研究的每一条招商引资优惠政策都如同晴天起焦雷，振聋发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合适。有许多领导还是第一听到“招商引资”说法。会场上有人在交头接耳，询问什么叫“招商引资”。这个提法的确很新鲜，不知道赵明全从哪儿学来的新名词。
会上研究的招商引资优惠政策包括对外来客商投资一千万元以上项目税收“三减两免半”优惠，也就是在所得税分成部分，减去三年税收，后两年的税收再免除一半，整个优惠期是五年。同时还要在土地、建设等方面给足优惠政策，在服务上承诺及时周到，在治安方面承诺安全稳定，因为治安问题造成客商损失的要照价赔偿。方案中还明确规定，把引进外资作为招商引资工作的重中之重来抓，把扶持民营经济发展放在首位，把传统工业技术改造和扩大再生产放在重要位置。即要招来女婿，也要扶持儿子，两条路合成一条路走。
第二个方案是成立招商引资机构。成立区招商局，给编制，给资金，选调精兵强将，到沿海发达城市驻点招商。主攻广东、深圳、浙江、上海、南京等地，把外地的客商招到古河来，用优惠的政策、优质的服务和良好的治安吸引客商。
第三个方死案奖罚措施。在全区上下形成招商引资热潮，凡是区财政供给人口都要下达任务，全民招商、驻点招商、以商引商三管齐下。出台了“帽子、位子、妻子、孩子”等奖励措施，引资人招来投入一个亿工业企业项目，奖励“帽子和位子”，是副科级的提拔为正科级，是正科级的报请市委批准享受副处级。如果不要“帽子和位子”，可以安排“妻子和孩子”进事业单位工作。反之，完不成任务的要取“帽子”罚“票子”。这样的奖励政策和处罚措施的确让参加会议的领导们脊背出汗。
赵明全说：“用激励政策推动全区的招商运动，要奖励的让人红眼、嫉妒、心动，要处罚到让人心疼、心悸、心酸。”
会议开得很艰苦，政府办安排与会领导在运河宾馆吃了快餐，饭后稍事休息又接着开。参加会议的常委们没有了困意，他们明白了，赵明全走马上任第一把火烧得是全民招商引资。
赵明全在三个方案宣读完之后，进行了引导性讲话：“办公室事先将三个方案呈给各位常委审阅了，大家对招商引资的三个方案看得很仔细，也很关心，有的还提出了修改意见，现在请大家各诉己见，畅所欲言。我们今天既是务虚会，也是打招呼会，方案一旦通过，在座的给位常委包括我本人在内，都要义无反顾地遵守，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赵明全语气坚定，态度坚决，既体现了民主作风，又表现出强硬态度，他解释道：“‘招商引资’是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在六十年代率先提出来的。新加坡是城市国家，它的国土面积只有七百多平方公里，人口四百多万。这个国家除了阳光和雨水，其它自然资源十分匮乏，发展受到了限制，如果要靠本地人才来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只能是痴人说梦，要想有长足的发展，必须借助外力。李光耀在全世界率先提出了‘招商引资’的口号，他们千方百计创造条件吸引海外客商到狮城投资，通过三十多年的努力，全世界有六千多家跨国公司在新加坡开设了分公司和办事机构，还有一万多家外国中等企业到新加坡落户，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大量的外资，同时也带来了大批的人才。新加坡的社会经济得到了快速而健康的发展，一举成为亚洲‘四小龙’的龙头。”
赵明全喝了一口水，停顿了一下，环顾各位常委的表情，大家都凝神关注听得很认真，这给赵明全增加了说话的信心，他要把在省委党校学来的知识卖出去：“我们现在就是要研究出台优惠的招商引资政策来吸引外商，留住外商，发展古河。我把话撂明，政策就是政策，规矩就是规矩，一旦形成决议，从我们在座的四套班子做起，都有任务，一样考核。”
赵明全的话观点清晰，这些理论是在省委党校学习时听国务院政策研究室的专家说的，这是高层吹风。招商引资，不仅包括基础设施这样的硬件，更重要的是法治环境、政府改革、商业友好、社会开放、劳动力素质等软件因素，这些细节性问题，他也不了解，正在学习中，应该说，他是现学现卖，这就不容易了，能把在省委党校学到知识结合本地实际付署实施，可圈可点。但他的提法和这项工作在清江市尚属第一。他很自豪，为自己将要做出的决策自豪。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这次他要让人看看，他这根出头的椽子不但烂不了，还有可能成为全市的标杆。
常委们对区委办和政府办提交讨论的三个方案没有多少补充意见，有意见都事先交流过了，有的作了修改，有的没动。
赵明全说：“一项重要的决策是要靠全体班子同志共同下决心的，首先要统一思想。思想认识统一程度是干好工作的基础。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解放思想的口号也叫了二十多年，古河区在解放思想和改革开放的热潮中得到了发展，但是说句实事求是的话，发展的还不够快，步子迈得还不够大。我们不和最好的比，就与当时平起平坐一般高的银湖县比，现在我们已经落后银湖县五年的路程了，就是与盐河区比，也落后一大截。还有什么最好的理由解释落后的原因吗？我们不能老是做井底之蛙，我们也要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想；不能老是横向比，也得纵向比。”
赵明全是言有所指，他在间接地否定前任工作，这是新领导上任常说的话，他也没能免俗。他接着说：“每到关键时刻思想不解放的老毛病就会沉砂泛起，这是值得深思的。今天我们说统一思想，还是要从解放思想开始，解放思想也是要与时俱进的，这是一堂永不下课的课程。古河除了有点土地资源外还有什么？不把土地盘活，不把服务和治安这样的软环境搞好，哪个外商肯来投资？客商的钱也是钱呀！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挣来的，是燕子垒窝一点点完成原始积累的。他们能不能在古河投资，就看我们这里的环境好不好。我们要本着‘客商赚钱，我们发展’的观念来对待外商，现在要把外商当上帝，如此古河的社会经济发展才能突飞猛进。”
赵明全想在一次会议上统一常委们的思想估计有点难度，解放思想的确要与时俱进，不是说解放就解放的，每个时期都有解放思想的新要求。赵明全在总结发言中说：“我的意见是，招商引资的‘二十四条’优惠和奖励政策，先试行，在实际运作中调整，一定要优惠到不能再优惠的地步，奖励到让人眼红。大家知道，我们区的财政是开门吃饭财政，不发展是没有出路的。政府财政收入分三个阶段：一是吃饭财政；二是保障财政；三是发展财政。我们目前处在第一阶段，也就是说，我们一年到头忙前忙后就忙一张嘴，有时还穷得捉襟见肘。所以在招商引资上不能嫌项目好坏，不能挑肥拣瘦，只要能给我们带来税收，能安置下岗工人就行。”
赵明全从古河的过去说到今后的发展思路，从财政收入说到资金用项，一条一条分析、一项一项阐述，把建区五十多年来的工业企业发展情况搬着指头数了一遍。明摆着，古河区建区五十多年来，税收过百万元的工业企业没有几家。说到激动处，他吐沫星乱飞，语调铿锵有力：“我们不能再孤芳自赏了，左顾右盼只能落后挨打，等别人干了，我们再干就没好日子过，古河这几年是老牛拉破车，凡事小心谨慎，等别人干过了再干，吃别人的剩饭，追着人家的屁股赶。所以，我们现在要排除一切干扰走自己的路，紧紧围绕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总体目标，坚持跨越发展、创新发展，经济总量在三年内达到翻一翻的目标。我知道目标定得有点高，跳起来够也有些费力，但是，不采取这样不讲的理措施能发展吗？如果还是慢滋慢悠地朝前走，三年后，古河还是原来的古河。”
会场上鸦雀无声，参加会议的领导们都在埋头记录。看得出，赵明全为这次常委会做了充分地准备，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说在古河的软勒上。赵明全最后建议“近期召开全区‘三级干部’大会，具体部署招商引资工作，将所有的优惠政策对社会公布。”
倪大潮在会议结束前，应赵明全点名也说了几句：“我刚到古河，对情况不太了解，对招商引资的‘三个方案’总体框架没有修改意见，建议对奖励政策的提法再仔细斟酌，回避减免税收的字眼。按照《税务法》规定，县区级人民政府没有权利免除税收，也没有权利降低税率，所得税的留成部分可以用来奖励企业和私营经济的发展，也就是说，可以对企业的项目进行奖励，也可以将企业缴纳的税收，作为奖金如数返还。如果在区委、区政府文件中写上‘三免两减半’的优惠政策，这明显不符合法律规定，这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被动。”
应该说倪大潮说的是实话，他是在完善优惠政策与国家法律相冲突的部分，可他的这句实话说的不是时候。官场的潜规则是实话不能实说，或者是实话不能当面说。实事求是这句话是面上提的口号，没法落实在具体工作中的，说老实话做老实事的人基本上被归为傻子笨蛋二百五行列。各级组织的大小会议，有多少领导是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有多少领导敢有一说一的？其实大家都明白，讲真话是在背地上，讲假话是在会议上，讲黄话是在酒桌上。会上发言讲得是大话、假话、违心话，领导面前讲得是虚话、套话、恭维话。越朝上层走越难听到真话，多少高级干部都为之感叹，你一个刚刚上任几天的区长就想表达真实想法，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什么叫民主集中制？就是让你先讲话，最后再由领导集中。至于领导能不能把你的想法和意见集中进去那是另外一回事。官场上的规矩是报喜得喜，报忧得忧。你如果总是反映领导工作中的存在的问题，最后是你有问题；谁要是老说领导不愿听的真话实话，领导就会动气，领导一旦生气了，剩下的事就得考虑你的去留问题了。这就是体制，下级的命运掌握在上级领导手中，与干部的‘德能勤绩’没多大关系，与民众评价也没多大关系，千万不要错误的认为，本人如何有本事有能力，能应对同样职务和岗位的工作，那是痴人做梦。组织原则强调的是下级组织服从上级组织，干部体制强调的是与上级领导保持高度一致。什么叫保持高度一致？说好听一点是言听计从，说难听一点是奴颜媚骨。若是有人敢违逆上峰的意思，敢直言犯谏，那是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拿自己的乌纱帽不当回事。用现时的流行话说，这个人脑子进水了，或是被驴踢了被门夹了被板砖拍了，总之是脑子坏了。
倪大潮新来乍到，对赵明全的工作路数和处事风格还不了解。在银湖县，倪大潮敢讲话、敢讲真话是出了名的，因此与县里主要领导疙疙瘩瘩的。大家总体评价还是承认倪大潮的，可那是会后闲谈的认可，话又说回来了，就是当面承认又能怎么样？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就是说破天，道漏地，也只能是说说而已。这也反映出官员们的无奈，他们并不是不愿意讲真话、讲实话、讲心里话，也并不是不讲原则、不讲党性、不讲纪律，是社会环境不允许，代价太高，承受不起。这次对倪大潮的提拔任用，如果不是张冬至鼎力举荐，如果不是市委组织部硬拿簧，他根本走不到古河区区长的位置。
赵明全听了倪大潮的话顿时脸子挂不住了，他没想到市委给他配了个缺心眼的区长，这不是死脑筋一根筋吗？他觉得倪大潮有点不识相，新区长刚上任，有看法有意见有高见可以背地里说，非得等不及在散会的当口亮明观点，这明摆着说我不懂法律法规，真是死心眼，把活鱼摔死了吃。这不是存心和我唱对台戏让我下不了台吗？
赵明全冷着脸收拾面前的材料准备离去。他今晚有应酬，时间已经耽搁了，邀请人是盐河区区长王翔宏，那丫头说话跟刀子似的，是姑奶奶级别的，不能怠慢不敢得罪。开会时王翔宏已经发来信息了：“赵明全你耍大牌耍到王母娘娘头上了，一桌人就等你这厮了”。会场上，赵明全不好把手机拿出来回信息，所以在“优惠政策”行文的问题上没展开讨论，谁知半路杀出个倪大潮。
区委办机要秘书也在收拾会议记录，准备离开。倪大潮说：“请机要秘书将我的话记录在案。”其他与会领导已经离桌走动，有的在打电话要车子，有的在电话里寒暄吃晚饭的事。大小政府机关，晚上的应酬总是多的，都想早点离开会场，赶赴饭局酒场。听了倪大潮的话，都又停下来不好意思走了，立在那里静听下言，打手机的人合上了手机，说话的人停止了说话，整个会场突然静下来了，大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赵明全见大家都不动弹，看来是等他表态的。他本不想表态的，可眼下这阵势，不表态不行了。
“倪区长说得有道理，先拟文吧！然后再个别征求意见。”赵明全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耍了一套工作经验。你倪区长不是有看法有想法吗？个别征求意见。这是领导惯用的方式，凡是遇到难题都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让有意见的人不好说话，让有看法的人说不出话，不得不承认这是回避矛盾的好办法。赵明全等于给了倪大潮一个冷脸，同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他拿起茶杯提起包走出会议室，秘书洪舻把他的包和茶杯接了过去。
大家看书记走了，也都纷纷走出会议室，各自散去。倪大潮没有看赵明全的脸色，这是他的性格，想说的话就要说出来，不说放心里憋得慌。他认为区委、区政府出台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文件简直是开政治玩笑，犯低级错误，这会给政府工作带来被动。
倪大潮想法很简单，换一种方式表达可以达到同样目的，收到同样效果，为什么非得睁着眼朝墙上撞？用企业所得税留存全部款额奖励给企业，等于是退三年税，三年过后，再用企业所得税留存的一半奖励两年，如此就把违反法律法规的条文规避了。事实上按倪大潮的方法是可行的，打个擦边球，任何人都找不出毛病。这是玩文字游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级的对策是在法律法规允许范围内运作的，谁也说不出错来。
国家税收是收支两条线，原则是应收尽收，减免税收的权利归国务院。税金收上来后，除去上解国家部分，政府留存的就是地方可用财力，用钱权在政府，只要是有利于地方经济发展的，有利于人民利益的，想怎么用怎么用，没人干涉。话又说回来了，政府用钱，还不是书记说了算吗？每年的财政预算都是党委政府主要领导在一起定的，政府领导能不听书记的吗？完全没有必要在文件上把减免税收的话体现出来，只讲奖励，数额政府定，原则上不少于所得税留存部分的百分之多少就可以了。
倪大潮看赵明全起身走了，他的那个打擦边球的点子也没能讲出来，于是他提高嗓门对机要秘书说：“我保留意见。”他说完提着包离席走人。
倪大潮真是条倔驴，真不知他是怎么干到处级领导的。现在还有多少领导欣赏这种一根筋的干部？他这是打死儿子招女婿，得不偿失。你就是有观点有想法有金点子非要现时现场亮明吗？就是金点子银想法也得分场合说吧！他不，他就是要在场面上说，而且是信誓旦旦振振有辞堂而皇之侃侃而谈。
*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话说到根子上了，可现在情况变了，就是作了调查也不一定有发言权，能有一席之地给你说话，已经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还指望领导采纳你的意见接受你的观点，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按理说，班子开会研究工作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开诚布公，开门纳谏。可如今许多会议改变方式了，与时俱进了，领导事先把自己的观点亮出来，请大家表态，有不同意见可以在会后说，却不能在会上说，说了你就是不配合，就是不把领导放在眼里。现在许多会议是形式上的会议，所谓的讨论基本上都是一边倒的夸赞之辞，溢美之言，歌功颂德，恭维奉迎，好听的话都是说给领导听的，真话都是留到会后说的。例行的民主生活会上，要求班子成员必须给主要领导提一条意见，领导就是领导，提意见还不容易吗？张嘴就来：“领导要注意休息，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谁能说这不是一条意见？可听起来总觉得别扭，让人肉麻，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官场上，凡是那些敢说真话直面进谏的干部很难得到领导支持和培养，也成不了仕途上的实际标杆。说真话说实话，往往是平民百姓能做到，而官员做不到。道理很简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手扶拖拉机到什么时候都不怕小轿车。老百姓既没有权也没有钱，种二亩地上自己的班，用不着去装模作样讨好卖乖。官员就不成了，要想把官当得稳当，要想把乌纱帽戴得更高，就难免时时刻刻的左顾右盼，看什么？看上司脸色，看领导态度，看左右同僚是否与你意气相投，看是否有人与你作梗。官越大越得小心谨慎。如此一来，就习惯说些时软时硬时热时冷的话了。软话是说给上司听的，颇多谄媚，颇多媚态；硬话是说给同伙听的，为了结网，攻守同盟；热话是说给老百姓听的，暖心暖肺，热心热肠；冷话是说给对手听的，伤人锐气，提己胆量。至于真话，那只能留到背地说了，况且也没有说真话的勇气。官场无真言，官场少勇者。
那些有锐气的官员们，摔几次跟头吃几次亏就明白了，摔打一阵之后逐渐被磨平了同化了，满耳听的满嘴说的既是模式话，又是违心话，根本做不到直言不讳。这种现象的根源就是以保官升官为基本行为取向的，官本位思想，哪里还有什么敢做官场勇者的勇气？想标新立异，想直言进谏，领导有一箩筐话向上级领导汇报，最常见的一句是：某人不能适应工作环境。就这一条就送你回家了。官员不讲真话，不讲诚信没什么？怕就怕上下左右相互钳制，互相影响，互相打压，最后形成风气，形成通病，这种风气一旦到了约定俗成的地步就可怕了，最终导致政府不讲诚信，领导不讲原则，干部不讲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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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莉莉走在倪大潮后面，她用母指和食指做成手枪状，抵着倪大潮的后腰，悄悄地说：“你是吃饱了撑的，撑糊涂了！活人说死话办死事。区委区政府文件还没出台呢！领导的宏图大略还没展现呢！你就反对，这不是和领导对着干吗？”
蔡莉莉是分管文教卫的副区长，是位四十岁的老姑娘。她从上大学就踅摸着找对象了，高不成低不就，紧赶慢赶也没寻着合适的郎君，硬是把花枝招展的大闺女耽误成花枝枯萎的老姑娘了，成了真正的“翡翠王小丫”。这个外号还是她自己起的，成功男士不结婚叫“钻石王老五”，那成功女士不结婚就是“翡翠王小丫”了。她的美称在清江政界挺有知名度。
倪大潮回过头来对蔡莉莉说：“我说这话摆在这儿，文件一旦出台，不出事才怪呢！就算上级不找毛病，那也会在招商引资工作中出毛病出大事，不信走着瞧。”
“危言耸听了吧！能出什么毛病？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蔡莉莉像数落小弟弟一样数落着倪大潮。蔡莉莉与倪大潮以前就是朋友，相处的不错，说话到心到肺无遮无掩的。她一边说一边拉挎着倪大潮膀子，她要听听倪大潮的高见。倪大潮把蔡莉莉的手臂拿开说：“别动手动脚，美女本身就是杀手。”
“跟你说正事呢！别嘴尖毛长的，告诉我到底能出什么事？”蔡莉莉固执地拽着倪大潮，冷眼看着他，那是一种亲切的表示。倪大潮分析道：“招商引资是条好路子，那要看怎么走。我们出台的优惠政策是不配套的。一是什么样投资项目可以免税，什么样的项目不能免税。二是借窝下蛋的投资企业怎么办？”
“什么叫借窝下蛋的企业？”蔡莉莉问。
“就是在我们古河区投资办企业是幌子，而他真正的生产基地在别的什么地方，他把生产出来的产品通过在古河的注册企业销售出去，如此不就能逃避税收了吗？因为在本部企业生产出的产品出售要纳税的，而在我们这里是可以减免税收的。如果经营的好，‘三免两减半’的五年时间完全可收回在我们这里的投资成本，五年过后，把厂房和土地有偿转让给别的投资商，再去寻找新的投资地。”
蔡莉莉听明白了，她惊疑地说：“照这样下去，受损失的不是国家和政府吗？”
倪大潮说：“你没注意到吗？我们研究的那些所谓的优惠政策‘二十四条’，从投资商的用地、税收、用工等等都给了优惠，目的是为了本地经济发展，而这种优惠条件，极有可能得不到好的结果，最后连下岗工人都安置不了，社会效益、集体效益、政府效益一点没有，那要这样的投资项目有什么用？政府与投资商之间是要互惠互利、共同发展的，投资商得实惠，我们得到发展，如果我们连小利也没得到，凑热闹的吗？”蔡莉莉说：“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那你说什么样的投资项目不能享受优惠政策。”倪大潮说：“资源性、唯一性的项目不能享受优惠政策。比如说洪水湖地下的芒硝矿藏资源，是稀有矿藏，全国也没有多少地方有这种资源，投资商眼睛瞪圆了脸堂憋红了盯着这块肥肉，就是没有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他们也得来投资。再比如湖区滩涂资源，这是全省最大的土地储备库，按照‘占一补一’的用地原则，每年滩涂复耕面积是全年用地计划的两倍都不止，我们可以用‘飞地’政策来招商引资。”
“什么叫‘飞地’？”
“比如盐河区有个招商项目，可是他们没有土地落脚，而我们有土地没有项目，我们就可以借给他土地，项目算他们的，税收两家分成。这就是‘飞地’。知道苏州的‘新加坡工业园’吗？”蔡莉莉说：“知道。”倪大潮说：“新加坡资源匮乏，没有土地建设工业园区，而苏州有的是土地资源，他们就采用‘飞地’的方式建起了‘新加坡工业园’。”
倪大潮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蔡莉莉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对面前的这位区长老兄佩服的五体投地，蔡莉莉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对政策、法规、资源不了解的人，绝对不会有如此清楚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