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战事吃紧,后营倒显得很是平静,平日里除了杜铮来给她折腾一番,其他时间只一个人待在营帐中,白纱遮面,倒也从容。
每到夜里,最是思念陛下,营帐内摆设和陛下离开时一样,只桌案上多出一垒垒纸张,每一张上面只写有四个字:安好,勿念。这些日夜,她誊写了不下千遍,自小杜芷书临摹的本事就极好,如今,将她的字迹和重光帝的摆在一起,秋蝉也难以分辨了。
“娘娘今天还练字么?”秋蝉收拾好桌案,问着。
杜芷书点点头,夜里太过宁静,若不是临摹着陛下的字迹,漫漫长夜何解相思!
“娘娘这次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秋蝉在一旁研墨,嘴里如此说道。
杜芷书抬笔,却是看了秋蝉一眼,不用说话,秋蝉便知娘娘询问的心思,遂继续道:“娘娘对陛下比以前更上心了。”
在宫里,陛下也不是每日都来锦荣殿,娘娘一个人看看话本子弹弹琴,或是和她们聊聊天,并不怎么惦念陛下,难得问一句陛下,也都是关心圣宠旁落,而今时,娘娘每次临摹陛下的之际,嘴角的笑容很是温暖,每每让她觉得娘娘对陛下爱意浓郁。
杜芷书没有再说话,嘴角浅浅含笑,是不一样了,她固执太久,即便慢慢曲意逢迎,即便慢慢被感动,即便将封固的心慢慢打开,心底却总有一角装着赵九禾,愧疚也罢,怀念也罢,总是不能忘却那些年的美好,不能忘却那一点红豆相思,她原以为这一生都是这样了,而如今,心中再无他人,她的整颗心满满是陛下,才知道,当你深爱的人是你的夫君时,心中竟是如此畅快!
看着娘娘满眼的温柔,秋蝉也是开心,待陛下得胜归来,待娘娘的病全好了,一切便是完美了!只是,娘娘这病,已经吃了十来天汤药,总不见好啊……何太医总说得慢慢调理,急不得,这是要慢到什么时候!
帐篷外突然一阵嘈杂,接着是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日士兵出操呢,可明明夜幕低垂,外头除了守夜轮值的士兵,不该有这么大阵仗!
毕竟是军营重地,杜芷书也不免担忧,眼神示意着秋蝉出去看看情况,秋蝉才跑出几步,外头便传来张成阳的声音:“娘娘,属下张成阳有要是禀报,可否进来?”
杜芷书点点头,秋蝉上前将营帐帘子掀开,请了张将军进来,张将军是大将张成和的弟弟,张成和与杜凯都随着陛下在河合前线,驻扎的军营则是由张成阳将军的队伍驻守,此时他行色匆匆,想来前头发生了大事。
一想着前方可能出事,杜芷书哪里坐得住,赶紧停了笔,拧着眉看向张成和,却因张不了嘴而略带焦急之色。
“陛下声东击西,昨日突袭湖岭,一举得胜,活捉了鲜卑王。”
杜芷书一惊,竟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墨汁染黑长裙,她却来不及整理,只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成和,她也算对慕合有几分了解,如此精明阴狠之人,岂会如此轻易入套?
“军营离鲜卑阳城不远,左贤王已经在边境集结了人马,眼看就要大兵压境,陛下怕鲜卑将士会突袭军营,特命末将转移,今夜可能要辛苦娘娘随着末将赶路。”
慕合在陛下手中,鲜卑人自然要投鼠忌器,左贤王应该和慕合是盟友,但会不会这时候落井下石并未可知,再者,若是探知了她在这里,绑了她交换大王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也难怪陛下担心。只是要她转去那里?她此时只是迫切想要见到陛下,张成阳虽只是简单一句话,可是若要活捉慕合,我军绝对也付出了惨痛代价,那,陛下现今如何?
“末将安排杜铮陪着娘娘,争取明天入夜前赶到河合与杜将军会和。”
竟是河合,杜芷书喜出望外,陛下正在河合,那明晚,他就能见到陛下了!遂赶紧命秋蝉简单收拾后边跟着队伍出发。
军营相距河合有近百公里,大部队都是步行,除非侧夜不眠,否则极难在明天入夜前赶到。
杜芷书坐在马车里,被护在了队伍的最中间,毕竟夜间赶路,难免让人担惊受怕。即便外头有万人的队伍,秋蝉仍显得小心翼翼,不时地掀开车窗帘子,待看见外头一片漆黑,又是胆怯,好在赶车的是杜铮,才让她稍稍安心些。
相较于秋蝉的担惊受怕,杜芷书和杜铮这一对姐弟倒是心中激动,一个一心盼着见郎君,一个一心盼着上战场!
秋蝉几次劝着皇后闭目休息,可杜芷书哪里安得下心来入睡,直到天明,杜芷书都没有阖眼,难得困意袭来,又被外头的杜铮吵囔着打断:“娘娘,快看日出,可好看了!”
秋蝉赶紧掀开帘子,他们正在荒路上,远处天际几条蓝色云霞的隙缝里闪出点点红色的小片,渐渐霞光扩散,将天际染成红彤彤一片,一轮初升的太阳跃出云层,正缓缓升起。
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那时恰好有一股劲的山风吹来,云烟四散。杜芷书闭上眼,任由山风拂面,只觉得心境畅快,这样的景致,若有陛下相伴,该是妙不可言。心下打定主意,等战事结束,她便要拉着陛下一起看日出日落,才舍得离去。
走了一夜,渐渐有将士体力不支,张成阳下令让将士们就地休息。杜芷书也正好吃了些干粮,正要喝水,就被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杜铮给打断,呛了一鼻子。
杜铮满脸的崇拜,做到杜芷书跟前,道:“三姐,你说姐夫怎么这么厉害,活捉鲜卑王啊!据说那个鲜卑大王曾经是鲜卑最勇猛的勇士,陛下怎么做到的!简直比杜统领还英勇!啧啧啧,三姐是捡到宝了!”
杜芷书斜瞪了眼杜铮,这话说得,好歹她是他姐姐,怎么不说陛下是捡到宝娶了她!
“听说我军明明是出兵延河,杜凯和张成和都率军兵临城下了,眼看就要将北洲三郡之一的延河郡给夺回来,结果陛下却给鲜卑玩了个声东击西,与杜统领一起带着三千兵马突袭湖岭,谁曾想鲜卑王真身竟在湖岭,就这么活捉了过来,哈,这一举动可是比打下一座城池还来得大快人心!”
杜芷书刚刚压下怒意,认真听着,又很快被杜铮下一句话给气着。
“三姐,你说说你自个儿,又娇气又傻气,也难得姐夫不嫌弃了,以后麻烦对姐夫好点,不然到时被抛弃了,没地儿哭去!”
杜铮继续振振有词说着,满心以为自己正在教育姐姐,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
杜芷书扯了扯嘴角,她若不是说不出话来,现在肯定叫人把这个疯子扔出去,丢在山里喂狼!
“你现在又丑了点,不过也别自卑,谁让你兄弟我争气呢,改明儿我封了大将军……哎呀!”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下了马车,这个混小子!杜芷书让秋蝉把马车门扣好,仍由他拍断手,也不让进了。
知道杜铮前头的崇敬是真,不过想来给她吹吹风让他领军作战也是真!不过她道不在意这些,只是...她又傻气又娇气,还丑了点?杜铮的话在耳边回荡,自小,杜芷书琴棋书画样样在贵家小姐中拔尖儿,杜家的女儿样貌也都是顶尖,在杜铮眼中,竟是自己配不得陛下?连杜铮都觉着她对陛下不够好,那,在陛下心中呢?
杜芷书被杜铮搅合了心绪,一路上都若有所思,直到入夜,大军如期赶到河合,却让杜芷书心绪愈加不宁。
杜凯和张成和亲自相迎,杜芷书四下张望,却没有在人群中看见陛下,直到安排回营帐休息,杜芷书便把杜凯叫到了跟前。毕竟是族兄,倒也无需太过避讳。
看着眼前低着头的杜凯,杜芷书写了几句话询问着:陛下呢?
杜凯是个老实人,揉了揉鼻头,才道:“陛下并不在军中。”
怎么可能!杜凯在,张成和在,连杜伊柯都在,怎么单单陛下不在?遂又赶紧问着:陛下去了哪儿?
“娘娘无需担心,只管安心住着,陛下过几日便回来了。”
见杜凯不肯明说,也不知可是涉及私密军情,便也不好再问,犹豫了好一会儿,确实又写着:“听说陛下俘虏了鲜卑王,不知现下何处?”
“慕合大王正押解在营中,陛下交代了好生看管,陛下有意与鲜卑议和,鲜卑王便是有力的砝码。”
杜芷书点点头,想了想,杜凯毕竟是族兄,遂让秋蝉取了一只香囊出来,递给了杜凯:“这是宸妃让本宫带给慕合大王的,宸妃求于本宫,本宫也不好拒绝,若杜将军方便,就交还给慕合吧。”
香囊中却不是什么宸妃的物件,而是当年的那颗玲珑骰子,之前差些忘了,如今干脆还给他,两人便是全部了结清楚了,至此生死再不相干。
只是,连慕合也在这里,那陛下能去哪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