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心有余悸的盯着陆武,这次的近距离接触,让他再一次明白了对方到底有多么强壮。
哪怕是在梦中,自己也有可能被杀死。
可是……他为什么做梦,做的什么噩梦?
顾瑜的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武也就这样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噩梦中出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吃尽了苦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未曾逃脱。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下滑,看到了顾瑜的鼻子,唇,下巴。
那是和噩梦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的相貌。
虽然他们都姓顾,但却是完全不同的。
梦中的场景,久久盘旋在陆武的脑海中,不能消散。
直到他用力的抱紧身下的人,将他的身躯,贴到自己的胸膛,感受对方的热度,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感觉到,还活着。
陆武将手收紧,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差点杀死了顾瑜。
在血咒未解除的时候,若是顾瑜死了,自己也会死。
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噩梦,出现过千百遍的噩梦,但这次,陆武无异于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
陆武紧紧的箍住怀里的顾瑜,他没有死,就代表着,自己也可以活着!
顾瑜被勒得差点窒息,他能够听见陆武的心跳声,杂乱而无序。
他知道这个怪兽此刻正陷入回忆和恐惧之中,他安静的任由它抱着,甚至低声的安慰它:“没事了,都过去了,你醒了,梦里的东西,不会出现在现实中。”
陆武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他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臂,然后起身,再次沉默的坐到另外一个角落。
顾瑜走到陆武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他问:“可以说说,做了什么梦吗?”
陆武回头,他的眼睛中,有着一丝残忍:“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可以说吗?”
陆武呵的笑了一声,缓缓开口,没头没尾:“知道吗,每当我看到你这双眼睛,就忍不住,想要杀死你!”
顾瑜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的叙述。
“一千五百年前,我抵达这颗星球。我的母亲,是这个星球的人,因为这二分之一的人类血脉,我被兄弟们排斥,尽管我是几个兄弟中最强的人,也得不到父亲的王位。于是我只身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母亲的痕迹。我想要知道,到底母亲的种族,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们听说我有二分之一的人类血统后,都会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在抵达地球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被我的兄弟追杀,跌落在这片大地上的时候,身受重伤。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有一名道士救了我。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帮他完成他的各种心愿,不论是他想要抓妖,还是娶妻,或者想要金银,我都不予余力的帮他。”
“我答应他,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我给他服役三年。这三年内,我也认识了许多人,见过很多事。我不喜欢这个道士,他做的有些事情,让我很看不上。所以,慢慢地,我和他之间产生了很多间隙,有过很多争吵。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记得当初的承诺,为他服役三年。”
“在三年之约到期的那天,他又干了一些我无法容忍的事情。我大声的责备他,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同我争辩,只是跪下,说要负荆请罪,请求我的原谅。我相信了他,喝了他敬的酒,但却就此……堕入深渊。”
“那杯酒里有着他处心积虑对付我的符咒,我被符咒所困,无法战斗,就此被他囚住灵魂,关入地牢。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原来那些所谓的救命之恩,所谓的友情,不过是因为——我的魂魄,是块上好的材料,用来修炼法宝的上好材料罢了!”
陆武说道这里的时候,声音渐渐的暗淡,他盯着顾瑜,眼中没有半丝波澜。
顾瑜感到有个可怕的声音在心中升起,他忽然问:“那个道士,是谁?”
陆武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说:“顾——逸——仙!”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两人之间那根本来就紧绷的弦彻底扯断。
怪不得,陆武这样厉害,却能够被顾家先祖囚禁。
怪不得,他那样的恨顾家的人。
怪不得……他做梦都想要杀了自己。
原来,是自己的先祖骗了他,利用了他,囚禁了他。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因为陆武狂暴危险,嗜杀如命,而是因为——陆武的魂魄,是修炼法宝的上好器材。
这就是所有的原因。
“他很有手段,弄到传说中的炼化炉鼎,将我丢入其中炼化,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我不死;
他又将我丢入极寒之地,冰封之域,想要将我冻成碎片,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我仍旧不死;
他将我抽筋扒皮,内脏挖出,想要杀死我;我在受刑七七四十四九天后,依旧不死。
最后,他发现杀不死我,于是在我体内,用他的血种下血咒,写下封印,就此把我囚禁在地牢之中,一千五百年。
那时候,我以为,他不杀我,只是因为他没这个本事,或者是他忽然良心发现。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精通术数,杀不死我之后,他再次占卜测算,算到了今日之事。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他想要控制我。因为,我是这些魔中最强的,控制了我,就等于,控制了整个世界。
呵呵,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今日之事,是一千五百年后的事情;
他顾逸仙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却逃不过生老病死。”
陆武的表情变得狰狞,他想起那个被囚禁的日日夜夜,被痛苦翻覆折磨,找不到半个可以相信和可以信任的人。
一开始,他想要报仇,他满心仇恨,要杀光所有的人。
五百年后,他恨顾家的人,他要顾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一千年后,他渴望自由,愿意为了自由,再次一搏。
一年五百年后,他等来了顾瑜,将他第一次带出地牢,却以血为咒,更深的禁锢了他。
“我恨你,每个日夜,都想要杀死你!”陆武盯着顾瑜,好不掩饰的说,“就算是你对我再好,我也会恨你!”
“三年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陆武掷地有声,“如果你想要活着,就在三年后的契约到期之日,逃的远远的,逃到,让我找不到的地方!”
顾瑜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愣愣地看着陆武。
以前,他觉得陆武凶残,觉得他是野兽。
然而现在,他心中涌起了一种全然不同的情感。
他面对这头野兽的时候,感到内疚,感到——心疼。
“对不起……”顾瑜小声说。
“不用说这句话”陆武说,“因为,自从被丢入炼化炉鼎,被当成上等材料炼制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接受任何道歉了。”
“不是因为这个”顾瑜抬起头,看着阴影中陆武的面容。
黑暗中,如铁塔一般的男人,沉寂冷静地让人可怕,让人心疼。
“是为了我之前对你的态度,为了蜥蜴怪的事情……尽管你不接受,我也因该向你说声对不起。至于我祖先做过的那些事情,我无权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你想要报仇,我……不会阻止你。”说着,顾瑜将自己的脖子,送到陆武面前,“我注定无法完成送你去燕京的任务,因为我没法再逼你去帮助人类对抗魔兽。如果你想要报仇,如果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现在,就动手吧……”
顾瑜念动咒语,束缚在陆武身上的那些血丝,被一寸寸的抽离。
漫天的血花飞溅,顾瑜站在血雨之中,解除了束缚在陆武身上的血咒。
它真正的自由了,它可以,毫无顾忌的,杀死他。报了这一千五百年以来积累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