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承煜承认,看到她这样吃瘪畏缩的模样,他有些想笑。
但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板着一张脸,神情冷到让人不寒而栗:“那你是什么意思?”
丁冬乍一听这么一句话,瘦弱的身板抖了一抖。
随后她抬眸,又极快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也觉得他脸上那道红痕格外扎眼。
于是她嗫嚅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是我不对。”
只要别让她退学,哦对了,还有赔钱。
见她老老实实认了罪,封承煜心里也没有要过多为难的意思。他本就不是很生气,只是想要她一个态度而已。
现在看来,她倒是能屈能伸。嚣张的时候比谁都狂,犯错的时候认错也毫不含糊。
他垂眸看着眼前那颗低低垂着的脑袋,柔软的发丝被利落地扎成马尾辫束在脑后,橡皮筋是粉色的,发色乌黑,没有烫染。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睨到她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变得通红的耳根。当然,也有可能是冻的。
她很瘦,单薄的身躯裹在宽大的蓝色校服里,里面穿着一件高领毛衣,领口的地方起了球。即使是在雪天里,她穿得也不算多,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碰面中,他第一次认真观察她的模样。意识到这点时,他惊讶于自己的细心。
一阵裹挟着凉意的冷风刮来,他的衣角在寒冷的空气中翻飞。封承煜眯了眯眼睛,颧骨处的痛感消散了不少,但仍然不容忽视。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他们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个低眉顺眼,一个冷漠桀骜。
蓦地,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走,抬腿走向饭店,启唇道:“跟我来。”
丁冬抬头看着他,斟酌几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怕他事后在学校为难自己。
虽然她还没入社会,但是有权有钱就是王道这件事情,她是有所耳闻的。
饭店的暖气开得很足,刚一进门,她就感觉自己原本冰冷到毫无知觉的手逐渐恢复了暖意。
封承煜在前面带路,她在后面跟着。他腿很长,每走一步都相当于她走三步。到后面,她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穿过灯光晦暗的长廊,封承煜在一间包厢前停下脚步。丁冬适时顿住脚,在距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他侧眸睨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推门而入。
他没有要给她留门的意思,只是兀自进了门,沉重的包厢门开了又关,丁冬没法从稍纵即逝的缝隙中看清里面的景象。
她抬眸看了一眼包厢号,888。
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几句思想建树,她眼一闭,心一横,伸手,推门而入。
进了门她才看见屋里的景象:七八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围桌而坐,其中几人手中点着烟,桌上满当当地放着啤酒和菜,整间包房都是一股烟酒气息。
封承煜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已经有人正在向他敬酒。
见她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视线转到她身上。
她惊慌了一瞬,心间蓦地升起几分想落荒而逃的冲动,但也仅是一瞬。
下一秒,她眼神下意识搜索封承煜所在的地方,硬着头皮几乎是用挪的,一路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封承煜身边,站定,活像个跟班。
封承煜处变不惊地接过身边人敬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目光幽深,并不看她。
他俊逸冷漠的脸上,那道突兀的红痕煞是扎眼。但反观全场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敢开口询问这道痕迹的来头的。
丁冬的出现不过是短暂的插曲,包厢里沉寂了片刻,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打趣道:“这小姑娘是……”
封承煜面色淡漠:“朋友家的孩子,来这蹭顿饭。”
丁冬脑袋嗡的一声,顿时从脸颊红到耳朵根。
且不说他让自己进来是要干什么,就凭这么一句话,丁冬也认定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满脑子只想把自己挖个坑埋了。
“这样啊……”
封承煜带来的人,满桌衣冠楚楚的商人自然没有异议,连忙招呼着让丁冬落座。
只是丁冬却焦头烂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本就不是来蹭饭的,现在被封承煜这么一说,面儿都跌光了,她该如何自处?
她纠结无比,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任凭旁人怎么招呼,她始终埋着头,十根手指纠结地搅在一起,无比窘迫。
说不后悔是假的,她巴不得当时砸中他之后拔腿就跑,可现在已经这个状况了,她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了。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她从没有参加过这种场合,满屋的黑色西装、陌生面孔和烟草气息让她几乎有些窒息。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浑身紧绷,难堪的感觉从脚底一直穿到头顶。
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一直默不作声的封承煜终于偏了偏头。
他直视着她窘迫的表情,漆黑的眼眸像是深潭,极度魅惑、极度致命,却仿佛有着能够洞悉人心的力量。
她的视线微微闪躲,但最终还是与他对上。
他表情淡漠,声线低哑但清晰,极具穿透性:“坐。”
他开口的一刹那,她只觉得仿佛得到了什么认可,浑身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松懈,她只觉得双腿一软,大脑长鸣的警钟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响,旋即急促地收声。
下一秒,她几乎是跌坐在了面前的椅子上。
封承煜仅仅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开口和在座的众人讨论着些她听不懂的话题。
她坐着,却不敢再有过多动作,但比起之前站在他身旁,此刻确实降低了不少存在感。没有他人的注视,丁冬多少不再那么紧张了。
桌上净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味珍馐,可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困难。
耳边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声响,和男人们高谈阔论的笑声。
她微垂着眼睑,将身姿放得极低,双手用力地抠着木椅的扶手,试图缓解自己内心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