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承煜有些不耐,语气也硬了几分:“不是,您想多了。”
黎蔓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冲他微微一笑,不忘叮嘱道:“早去早回。”
她又说了句什么,封承煜没有再听,合上门,走向车库的脚步却隐隐含了些戾气。
“你要是想玩玩妈也没意见,这世间好女孩这么多,你何必在一个作奸犯科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琴琴才是最适合你的。”
脑海里不停回荡着黎蔓最后的那句话,封承煜想要无视,却感觉愈发清晰。
他坐上了驾驶座,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方向盘上,手指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出来。
他没有立即发动汽车,只是安静地在座位上坐了一会,眉间拧成一个小疙瘩。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丁冬了,年末了,公司的事情很多,他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
她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两人之间的话题只有温成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有人都在劝他离她远一点。他觉得可笑:孰是孰非他封承煜难道分不清?丁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斗得过他?更何况他只是在报复三年前她的不告而别罢了,她是他的棋子,仅此而已。
这么想着,他才觉得胸口没那么郁结了。随后他发动汽车,驶离了封宅。
被随手扔在副驾座上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接起,洛庄嘈杂的大嗓门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在整个车厢里不停回荡:“封承煜你到了没啊,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一样。我跟你说,新到的这批姑娘真的正点,来晚了可就没了。赶紧的,我给你留了个胸最大的……”
前方是红灯,封承煜黑着一张脸停了车,任凭洛庄在手机里怎么叫嚣,他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对方察觉到不对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封承煜才扔出一句“我不去了”,然后挂断了通话。
绿灯亮起,他调转车头,驶向景泰湾。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应该作何解释,只是随心而发。与其和洛庄那个人形泰迪在酒吧厮混,不如去景泰湾清净一会儿。
正好也看看,自己的棋子有没有什么变化。
手机那头,洛庄怀里搂着一个化着大浓妆的姑娘的腰,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响,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看着逐渐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半晌才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靠!”
又放他鸽子!
封承煜想,丁冬应该没什么地方可去。
可当他到了景泰湾之后,才从佣人口中得知,丁冬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出门去了城北公墓。
封承煜站在偌大的别墅客厅,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城北公墓是官方管辖的一块免费墓地,葬的都是些没什么社会背景的流浪汉,或者家庭条件困难到买不起墓地的贫困户。
他的视线扫过空荡的客厅,看见了茶几上的报纸。
他拾起,看见上面被黑色水性笔画了圈圈的租房信息。
她要租房子?
封承煜皱起眉,拿着报纸的手微微收紧。
片刻后,他扔下报纸出了门,驱车前往城北公墓。
————
看管墓地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爷爷,丁冬给他买了一包好烟,顺利就进了墓地。
她抱着一束花,顺着小路一直走,在最南边的一棵松树旁停下了脚。
树下有一块简简单单的墓碑,上刻“老鬼之墓”四个字,下面的落款显示的是四年前。
她弯下腰,将花放在墓碑前,然后站在那里,静静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块石碑。她目光淡然,没有什么深沉的悲痛情绪,只是安静地默哀着。
呜咽的寒风猎猎吹来,她的衣角翻飞,发丝也跟着轻轻舞动。
她过于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他是你的什么人?”
丁冬愣了一下,转过身,看见封承煜就站在她身后,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衣角在风中不住摆动,颀长的身姿挺拔俊逸,在枯黄色的草地中看起来平添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丁冬收回视线,回眸望了一眼碑上刻着的“老鬼之墓”一眼,淡淡地开口道:“一个让我不至于被饿死的人。”
很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少倾,封承煜再开口,却带了些探寻的意味:“他是你的父亲?或者叔叔?”
丁冬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距离自己很遥远。
“都不是,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封承煜大概无法理解她这种感情,可能在他看来,会帮她的只有她的亲人。
她对封承煜讲起了老鬼。
十五岁的那年冬天,她和丁小伟从孤儿院偷偷跑出来,饥寒交迫的两人差点冻死在街头,是这个人救了他们一命,还教会他们用偷盗来谋取钱财。这种行当虽然不光彩,但至少能够填饱肚子。
他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行内的人都管他叫老鬼。于是他们跟着喊他“老鬼叔”。
老鬼人很好,好得几乎不像一个令人厌恶的小偷。他有些存款,拿出来供姐弟俩上了学。
他还好赌,但总有办法能弄到钱来养他们。
于是姐弟俩更加卖命地学习、偷盗,想要报答他的恩情。
听起来很奇怪,但并不冲突。老鬼知道什么角度划开别人的包最方便,知道怎么吸引别人的注意转而拿走他们身上的贵重物品而不被发现。丁冬和丁小伟是老鬼唯一的弟子,是他最出色的传人。
在老鬼的悉心教导下,他们从来没有被抓住过。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年,一年后,一切都结束了。
老鬼在别人的赌场出老千被抓住了,赌场主找人砍断了他的手。他本来可以去医院治疗,可他没有,硬生生拖着,直到受了感染,就这样惨淡离世。
临死前他将自己的存折交给丁冬,那里面是他为姐弟俩存下来的学费,不多,但也不少。
他说,小偷没了手,也就丢了饭碗。他活不久了,也不想活了。他不想浪费钱去医院治疗,如果有得选择,他希望姐弟二人不要再偷盗了。他让丁冬找一份正经工作,供丁小伟好好读书。他们姐弟俩只要有一个人上了大学,苦日子就算熬出头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咽了气。下葬的那天,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