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是好塔,可惜命短,李秋寒为了震慑西域人,差点就把它烧了。”韩路遥淡淡地开口道,“我对这些东西不太懂。”
沈梦溪趴在窗台上,深吸了一口气,迎着晚风兴致盎然地道:“这座塔是西域佛寺中最闻名的一座,传闻是羲和法师所建,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不知道现在里面还有没有和尚。我很久以前就梦想能到西边,去羲和塔里朝拜一番,里面据说还有观世音菩萨的金像,许愿特别灵。”
说罢,她转头对韩路遥道:“公主你呢?要不过几天有空的话,我带你去羲和塔附近转转?那里的西域教徒的风土人情我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次居然能离它这么近。”
韩路遥向土坡下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房屋望去,道:“几年前李秋寒将军攻入西京时,遇到了虎狼军残党的顽强抵抗,在其中西域人的战斗力犹为勇猛。他们认为西京是他们的圣地,不容侵犯,所有人都抱有破釜沉舟的想法。西京被攻下以后,李将军为了能镇压住这里,便占领了羲和塔,将里面的一百多个僧人屠杀殆尽。”
沈梦溪听罢,面色有些僵硬,望向沉默伫立在西京中央的羲和塔,上面满含着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变换,经历战乱依然屹立不倒。
“西京本来是佛教圣地,李秋寒占领这里以后,大肆抓捕和屠杀僧人,导致这里的邪教,西域教的教徒陡然增多,遍布了全州。”韩路遥轻声道:“现在羲和塔外的广场上竖了一尊怜悯佛,为那死去的僧人超度。”
沈梦溪用手托着下巴,痴痴地发了一会儿呆,道:“李伯伯对我挺好的,他在宫中的时候,我经常溜进他家的果园里摘果子吃,他也不生气,还命人给我送来一篮子。”
“对这些齐国人和西域人来说,李秋寒就如同是地狱跑来的人间恶魔,他们恨不得夜夜做法事诅咒他死。”韩路遥说罢,转身离开了窗口。
房间里不透光,即便有如此大的窗户,里面依然是暗得看不清路。天色已晚,韩路遥摸索了一阵,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灯座,点了灯草,房间里总算是有了些许光亮。
“你早些休息吧,我一会出门办点事。”韩路遥对沈梦溪道,“这座客栈不太干净,晚上留神些。”
沈梦溪撅起小嘴,头也不回地道:“好好,知道了。”
夜幕降临,天空淡淡地流动着黑紫色的光幕,犹如勾人心魄的女神的裙摆,空中的星河摆出各式各样的图案,交汇在一起,一条夺目的光带就像是一艘小船,在夜空中远航,美轮美奂。
沈梦溪将从车厢里拿出来的匣子放在桌子上,拿小锁小心地锁好,放在一旁。
接着,她翻开了一张大大的羊皮纸,上面绘制了整个齐国的地图,小到每一处河流山川,大到城镇州县,都有清晰的标注。沈梦溪细细地在地图上比对,找着上面画出来的道路。灯草发出的蚕豆般的光很微弱,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久,才找出一条细细的线条。
“沿着这条路,不出几日就能到达秦国了。”沈梦溪喃喃道,“只要到了秦国,国师大人就会让我和他待在一起了。感谢苍天。”
这样想着,沈梦溪的嘴角荡漾起一阵笑意,她用手轻轻地抚着地图,低声道:“不知道,他失忆了以后,看到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长安城。
深夜。
悟道镖局。
齐昱身着一身黑衣,上面捆着结实的胄甲。他把长发在脑后系了,露出消瘦的双颊,轮廓分明。
此时的悟道镖局,门窗紧闭,大堂里只点了一盏明亮的灯,放在中央的一张桌子上,照亮了桌旁围着的数十人的脸。
齐昱快步走到桌子前,步下生风。
桌子旁站着的数十人都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衣,面容坚毅,不约而同地看向齐昱。
齐昱用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其中一个男子对着齐昱行礼道:“教头,我的人在外面听到风声。在长安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伙炙匪,那里的二当家在前几日带队去杀人越货的时候,被人反杀,死了十几个炙匪,他们二当家也没能逃出来。据那些回来的炙匪传出的消息,他们抢的只是一个落单的驼车,而在里面出手的,只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
“炙匪去抢劫一辆驼车,结果被驼车里面的一个蒙面女子反杀了?”齐昱皱眉问道。
“是,教头。”男子道,“据手下的人说,那伙炙匪已经分派人手,去寻找那个蒙面女子,为他们二当家的报仇。”
齐昱听罢,眼神有些阴沉,道:“一个女子,能在一伙炙匪的包围下,杀十几个还做掉了二当家,最后不见踪影,炙匪也就逃回来几个……若真是这样,那这长安有这份实力的人也不多了,应该差不了。”
说罢,他对那名男子问道:“那个女子,最后向往何处?”
“教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根据路线,她和炙匪打起来的位置上在长安城和西京的小路上,不是官道,这个女子要么是往长安,要么是去西京。”男子道。
齐昱点了点头,对众人道:“镖局里所有人听令,把手头上的活都放一放,这次的活要注意保密,所有人给我小心行事,烂在肚子里。备车去西京,今晚出发。”
“是!”所有人对齐昱行礼道。
夜黑风高,在长安城空无一人的漆黑的街道上,十几个身着一袭黑衣的男子骑着快马,向长安城郊奔驰而去,他们背上披着的黑袍猎猎作响。
马蹄声响彻夜空,惊扰了左邻右舍的人家。早已陷入沉睡的百姓翻了个身,砸了咂嘴,又打起了呼噜。
宋倩儿怀抱着黑猫,从丝韵楼的三层向下望去,黄金面具后面修长的眉眼轻轻闪烁。她抚摸着黑猫柔顺的毛发,用勾人心魄的嗓音喃喃道:“看来,这长安城又要不太平了呢。”
黑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喵地叫了一声,以作回应。
十几个男子快马加鞭,不做停留,奔腾地来到了长安城门口,为首的男子举起一块镀金的令牌,大喊道:“太子有令,速开城门!”
城门发出沉闷的呻吟声,缓缓打开。马队快速地出了城,从长安城郊一路冲向通往西京的道路。
楚留笙躺在破庙里的稻草堆上,被烦躁的马蹄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鼻子,将白天练得发胀的胳膊压在身下,淌着哈喇子,口中喃喃地说着梦话,道:“夫子,我到底是谁……我……是谁……”
他背上的古剑不断地向外散发着诡异的黑雾,随着楚留笙道鼾声,慢慢流淌进他的身体里。
陆川坐在破庙的角落,缓缓睁开双眼,透过破庙的大门看着马队飞驰而去的背影,灰暗浑浊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光。
长安城的夜晚,风平浪静,暗流涌动。
齐王府中,灯火辉煌,照得如同白昼。
齐安的寝宫里,床边的帷帐垂到了地上上面点缀着晶莹的吊坠,在烛火的辉映下,散发着一闪一闪的光。
齐安赤着身躺在宽大的床上,身上的肥肉像是一摊松软的烂泥一般。
高总管小心翼翼地弓着腰,迈着小碎步,满脸堆笑地来到床前,五体投地地跪下,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床上的齐安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道:“你最近几天,给我多加些人手,盯紧了齐昱,这小子要是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高总管练练叩首道:“是是,我一定对王爷的行动了如指掌,请殿下放心。”
齐安叹了一口气,道:“放心?你这可怎么让我放心呐。”
说罢,他拿出了一个令牌,上面覆盖着许多划痕和锈蚀,握在手中却感觉不太重。他将令牌塞到了怀中,此时的府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马蹄声,踏得街道震动起来,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这不是宵禁的时间段么?”齐安嘟囔了一句,转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