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更遑论还有舒妃特地让人将消息放出去,不知成了多少人家茶余饭后说笑的谈资。
安王素来落拓不羁,叫明珠郡主倾心苦等多年,最后却落得一场空。倒叫一个名不见经传且家世低微的女子成了安王妃,本就是众矢之的。
这般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原就叫人多几分窥探和臆想,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如今可不正如了她们的意。
只是旁人大多也就隔岸观火,还忌惮着不敢惹火烧身。如佟三夫人这样“勇气可嘉”的,在京中还真不多见。
佟三夫人的话落,齐思敏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自然也听说了前两日白嫣然被皇后在凤仪宫罚跪之事,此事如今在京中正传的沸沸扬扬,却不想佟三夫人竟这般拿人短处给人难堪。
齐思敏勉强笑道:“佟三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个新来的丫头,见到这般场面难免有些慌张,也不算什么大事。既然安王妃都不予计较了,佟三夫人何必还要为难人。”
佟三夫人见白嫣然仍是缄口不语,只当是自己占了上风,哪里还肯饶人,越发得意洋洋道:“太子妃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正因为是新来的丫头才要好好立规矩。免得一个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没规没矩,不知礼数。”
这话中的含沙射影谁人听不出来,当即目光都看向白嫣然,等着瞧她的反应。哪知白嫣然面上波澜不惊,平静的看着佟三夫人问道:“那依佟三夫人之见,这丫头该怎么罚?”
佟三夫人从前在咏秋宴上被白嫣然驳了面子,回去后又被佟老夫人说了几句,一直记恨在心。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扳回一局,顿觉身心舒畅,恩赐似的说道:“念在她是初犯,拖下去打个二十板子也就罢了,连她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不该得罪。”
白嫣然竟也点头附和道:“佟三夫人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照佟三夫人所说的。”
那失了手的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听着两人议论自己的下场,闻言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却不敢求情。
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要吃好一顿苦头了,生怕还要丢了差事,越发悔恨自己方才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的还是这般不争气。
齐思敏闻言有些不忍,但听白嫣然接着道:“太子妃,这便叫人把佟三夫人的丫头拉下去吧。”
佟三夫人一怔,不待她开口,白嫣然便冷冷道:“虽说本王妃有品阶在身,佟三夫人按例见了我也该行礼。但你到底是长辈,一时忘了也不打紧。
但你身边的丫头却也这般不知礼数,没规没矩可不成,叫旁人看去还以为是佟三夫人教出来的,坏了你的名声。”
王妃与朝臣命妇不同,是有品阶在身的,莫说这些朝臣家眷,就是朝臣见了也要按例行礼。但佟三夫人既瞧不上白嫣然,又来势汹汹,一时竟忘了这一茬。
她素来以皇后弟妹自居,每逢宴席必要将皇后赏赐的点翠如意玉.珠宝簪戴上以示恩宠。更觉太子和安王都还要叫自己一声舅母,哪里会在意这些。
然而此时被白嫣然指出来,她却又无从辩驳。若是两人关系亲厚,自然不必拘泥这些虚礼,只尊长幼辈分。然而白嫣然若非要计较礼法,佟三夫人还真是说不出话来。
佟三夫人身边的丫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见自己的主子涨红了脸一言不发,知道自己这是被殃及的池鱼。她自个儿则心虚,疑心安王妃瞧见了方才自己的小动作。
“王妃娘娘饶命,王妃娘娘饶命。是奴婢一时糊涂,竟忘了给王妃请安,还请王妃扰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下次定然再不敢了。”
白嫣然冷眼看着,心下了然。她原本只是猜疑,毕竟方才之事未免太过巧合,那丫头不偏不倚就撞上了自己,佟三夫人更是掐着点过来一顿冷嘲热讽。
如今看着这丫头面上的心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佟三夫人非要寻衅滋事,她自然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白嫣然叹道:“唉,不是我不愿饶你一回,只是方才你家主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定要好好立规矩,叫你们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免得以后再这般不知好歹。”
见佟三夫人被堵的面色由红转青,白嫣然怜悯道:“你家夫人说了,念在初犯,打个二十大板便就罢了。”
佟三夫人的丫头闻言惊的打了个哆嗦,这二十大板下去便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她知道白嫣然这是在同自家夫人较劲,只得转头又哀求的看向佟三夫人。
佟三夫人咬牙切齿,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丫头今日若真挨了打,便是在打她的脸,可若让她跟白嫣然服软求情,她又是万万拉不下这个脸面的。
齐思敏见状忙出来打圆场,扯了扯白嫣然的袖口,说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哪里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别扫了大家的兴。”
虽然众人心中恨不得两个吵起来才好看热闹,但自然不能说出来,闻言便都劝解两句。佟三夫人好面子,知道自己沾不着好,便顺着台阶下了,领着战战兢兢的丫头回了自己的席间。
白嫣然也是心不在焉,本也不欲与她多纠缠。她准备去找舅母许氏打听母亲的病情,奈何许氏这会儿正被一众夫人们众星捧月般的围着,瞧着也抽不空来。
好不容易挨到席散,齐思敏知道白嫣然忧心如焚,也不再留她,叫人准备了补身子的药品一并带去白家。
上了马车,素心便吩咐吴哥去白家。吴哥瞧着王妃的脸色也不敢多话,默默驾车掉头,险险擦着后头的马车。好在那马夫也是个和善的,不在意的冲吴哥摆了摆手。
马车穿过喧嚣的街道,渐渐变得冷清起来。这一片大都是京官们的宅邸,关上门自然不比寻常人家热闹。
眼看着再拐过一个街道就要到白家了,斜侧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马车前面。吴哥大吃一惊,忙勒停马车,好在没撞着人。
只是这般骤停,马儿发出不悦的嘶鸣,马车里头的人也不好过。素心捂着撞疼的脑袋掀了帘子看出来,嘴里问道:“吴哥,这是怎么了?”
吴哥也是惊魂未定,转头答道:“前头堵了个人,我这便下去看看,你们护着王妃可别下来。”
王爷外出出差,王妃原本只是去太子府上赴宴,便也没有特地待侍卫出来。这会儿巷子里冷冷清清,这人又敢这般不要命的拦车,吴哥一时还真有些发怵。
然而吴哥刚跳下车,前头那人便走了过来,吴哥更待呵斥两句壮壮胆,就听那人说道:“马车里头的可是安王妃?”
车里头的白嫣然听出这人的声音,掀了帘子看出来,细细看了片刻才认出来。
“左公子?”
也难怪吴哥下意识便把他当成了歹人,实在是左承安此刻这般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模样着实难以让人联想到世家公子。纵然是换作旁人,也难以将眼前之人与“丹青圣手”左承安想到一处。
左承安见了白嫣然,原本黯然的双眸顿时变得明亮,激动的急步上前,却被吴哥挡在了马车前。
“这位公子,有什么就在这里话好说。”
虽然王妃叫了一声公子,但吴哥却仍是将信将疑,不敢让其靠近王妃。左承安也不在意,急忙开口问道:“王妃,我一直想寻个机会问你,舒月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我这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
起先苏氏的身份被拆穿,左相仍是有意隐瞒,就连对左承安和左锦云也没有透漏口风。
然而后来苏氏骤然在牢狱中暴毙,左夫人的娘家又恰好在大理寺有人,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事情自然是瞒不住了。
左承安自翊文人雅士,谦谦君子。虽是庶出子,却也是左相唯一的独子,素来顺风顺水。
如今一朝丧母,还要让他接受母亲实则是乱臣贼子派来的细作,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然而等丧母之伤过后,他又惊觉已经许久没有舒月的消息。但父亲已经如今同安王翻了脸,左承安心中也有芥蒂,不愿再登门拜访。
虽说皇上并未因此牵连父亲,却也不再如从前那般重用,加之朝局变化,人也越发沉默寡言。
反倒是他的嫡妹左微语就要被皇上指给太子殿下为侧妃,嫡母多年被母亲压着一头,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也越发不加遮掩。
左承安倒还好,到底是家中独子,左夫人也不敢做的太过,但对庶女左锦云便没这么客气了。左承安不好同嫡母冲突,且妇人家的手段又是绵里藏针,叫人挑不出刺来。
这些日子左承安实在是过的一团乱麻,后来实在担心,便派人去守在王府门口,却一直没什么机会,知道后来大生被赶出王府。
大生知道的不多,只说舒月是犯了事被赶了出去。左承安忧心不已,便派人出去寻人,生怕舒月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有个好歹。
然而此事被左夫人知晓,添油加醋捅到了左相那里。左承安被左相训斥了一顿,见左承安仍然冥顽不灵,索性将他关了起来。
但左承安哪里肯就烦,索性又闹起绝食来。左相最后也是没法子,说出舒月也牵扯进细作一案中,如今人被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之中。
左承安得知后坐立难安,他自然是不肯信的,但思来想去却没有救人的法子。
这时他又想起从前在安王妃对舒月多加照拂,便叫人守着安王府,今日得知白嫣然独自出行便逃家来堵人,想替舒月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