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枝心下暗笑,这老东西肯定又在耍大牌,自以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出了宫来就数他最大,自然不会按时赶到,反而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叶离枝索性将双脚并拢,然后脚尖分开,身体微微前倾,因为她们没地儿坐,而这样的站姿最不累人,她小时被罚面壁思过的次数多了,也总结出了一些小小的经验。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就见几个年轻的小太监先行开路,所有人都禁不住屏气凝神,看着那从大开的大门外缓缓走进的一行人。
打头的却并不是叶离枝预想中的老太监。
而是……她!
饶是知道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叶离枝再次看到这人时,仍忍不住神思恍惚了一下。
就见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少女一身繁复的刺绣妆花裙,满头金簪珠花,额间还贴了一抹梅花花钿,却丝毫不显累赘,反而将她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映得更加娇艳欲滴,容色艳丽。
“她是谁啊,那么大排场?”
“就是,还走在老公公前面呢……”
“嘘,别瞎说,看着就好。”
叶离枝的身边议论纷纷,可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直愣愣的望着那人。
那就是她的嫡出长姐——叶若虚,当今天子亲自赐名,后来以一舞《倾城》而迷了三皇子殿下,随着他的荣登大宝而水涨船高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人。
没有人知道那支《倾城》舞是她一手所编。
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脊椎骨被人钉入寸寸长钉,自此以后再不能站立,再不能跳一支心爱的舞。
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三皇子怀上不久的孩子,就那样一针一针的,被人刺死腹中。
谁会知道呢?谁会相信呢?那笑得明媚如花的少女,那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那日日礼佛慈悲心肠的忠诚信徒,竟会是这样一个脏心烂肺,心狠手辣的女人?
她恍惚的神思缓缓回落,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这才发现,在叶若虚的身旁,还一左一右的跟着两个少年,那两个少年的衣服上皆绣着龙形暗纹,内衬明黄里衣,这样的打扮,明眼人一瞧便知身份。
叶离枝眼睛一眯,嘴角不由牵起一抹看似俏皮,实则嘲讽的笑容,暗叹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死前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全部都见到了。
叶家三代为相,对每位在位的皇帝都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皇帝对叶家一直很是倚重,自叶若虚一出生,便将她指婚给了太子,只等两人到了适龄年纪便举行大婚。
所以两人长大后也自觉的多了些往来,太子斯文有礼,以谦扬名天下,此时也彰显了他的这一特性,让叶若虚逾越一些走在稍前,更体现了他对叶若虚的包容和疼宠。
三人依次落座,老太监侍立一旁,主子在前他还是个奴才,不敢让小主子们久等,赶紧吩咐了烟花坊掌事的人安排开始。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一一上场,或跪或坐在高台两旁负责奏曲的人也开始吹拉弹唱。
老太监躬身,略带讨好的对叶若虚道:“今日这烟花坊里所有的舞娘皆在这里了,大小姐若觉得哪位跳的好,老奴便指派那人专门来教大小姐习舞,可好?”
叶若虚灿灿一笑,柔声道:“公公不必为虚儿费心了,虚儿已决定按部就班的来,就让虚儿从基础班开始学起吧,虚儿记得三妹妹也在那里呢。”
老太监欣慰一笑:“大小姐不骄不躁,平和近人,且顾念幼妹,有情有义,老奴惭愧,就按大小姐的意思办吧。”
两人虚礼间,台上已换了好几人,每人只将自己最拿手的一段拿出来跳,倒也不费时间,很快,便到了紫衣上台的时候。
紫衣今日特地让姨母给自己化了妆,将尚未长开的眉眼化的更为妩媚细致了一些,见到自己这里时老太监正好和那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妮子止了话头,看往台上,暗自欣喜,忙袅袅婷婷莲步轻移的上了台。
她急于表现,动作自然比在平时练习时更加到位认真,可这一到位动作的幅度不免更大了些,于是没跳几下便只听撕拉一阵碎响,一身舞衣翩然而落。
“啊!”
“噗!”
惊叫便随着嗤笑声一齐响起,紫衣心里咯噔一下便急急抓住掉落的衣衫不知如何是好,无意间抬头四顾,却正对上老太监笑得别有深意的目光。
老太监高声道:“入册。”
入册的意思便是过了,紫衣从惊一下跳跃为喜,得意洋洋扫了犹在笑个不停的众人一眼,下巴一抬便下了高台。
叶离枝只是冷冷看着,不发一语,潜意识中却感觉有谁在向这边窥看,她一转头,便正对上太子幽深而暗含好奇的目光。
该死……她怎么没注意到,她站的地方虽然离着那三人颇远,但她却是站在第一排的,有什么异动自然也会第一时间被人瞧见。
她忙扯起一抹憨憨笑容,重新回头望向高台,好一会儿,才察觉那道似乎能将人一眼穿透的目光不再投在自己身上。
当夜,紫衣没有回房。
别人只当她是去找她姨母去了,毕竟过了关,要进宫,临行前的道别和打点都必不可少,她们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无牵无挂,可人家却是不同。
叶离枝却知道,她是落入那老色鬼的手中了。
前世三皇子就是用这些漂亮可人的小丫头买通了这个老太监,从他那里得来许多关于他父皇不为人知的信息,然后投其所好将他父皇哄的对他偏爱有加。
而那老太监不仅好色,没了那话儿心理更是扭曲了,床第间凌虐的本性暴露无遗,落入他手里的小丫头就没一个能完好着抬出来的。
偏生紫衣不知他这爱好,不仅卖弄风情化了妆,还当着他的面跳了‘脱衣舞’,今晚得到的‘回报’,可想而知。
叶离枝淡淡一笑,翻身从铺上坐起,看看外头天色,这么晚了,素衣竟是还没有回来,她不由有些担心起来,随意披了件衣裳便想出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