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停停走走了几日,到了凤岭镇。凤岭镇接连着几个大的城镇,作为交通枢纽,镇子虽小,却很热闹。在镇子落脚后,包大人让他们不必全都跟着,各自出去走走逛逛。丁月华嘻嘻一笑,朝展昭道:“展大哥,一道去逛逛吧。”
展昭浅笑,“我陪着老爷,你们几个去吧。”出门在外,不好再称大人,统一改口称包大人老爷。除了许向阳,其他人都改了名字。
包大人摆摆手,“无妨,你也出去走走,张明留下便是。”张龙现在改名叫张明,听了包大人的话,也道:“是啊,这里有我,你们都去。”
如此,展昭便承了张龙的情,朝许向阳道:“凤岭镇虽不及开封繁华,却也别有景致,一道去走走吧。”许向阳没想到展昭会叫她一道去,这一路他明显对她照顾有加,她自然感觉的到他的善意,只是这么一来丁姑娘心中难免不快。她低下头,不敢看丁月华,也不敢看展昭,轻声道:“你们去吧,我在这服侍老爷。”
包大人笑着道:“难得出来一趟,去吧。”许向阳有些迟疑,说实话,她也想出去走走,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张龙劝道:“我们常出远门,逛不逛的没差。你能出几次远门?”
是这个理,她能出几次远门?或者这是唯一一次。许向阳这才点头落在展昭身后半步跟着出门。待人除了客栈,公孙先生才叹道:“许姑娘实在过小心谨慎,既怕惹展护卫不高兴,又怕惹丁姑娘不开心。这一路为难她了,早知如此,便不叫她来了。”
张龙道:“可不是,许姑娘太过小心翼翼了,不是躲着丁姑娘就是躲着展大哥。虽说从前那些事叫人不耻,可她忘了前事,如今性子温婉沉静,待人和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既然改了,那些事过去便过去吧。只要展大哥释怀,别人又能说什么。”
包大人捻这胡须,“想要释怀哪里是那般容易的事?”
张龙不好多说什么,若是替许姑娘说过多好话,岂不是对不住丁姑娘?丁姑娘同他们几个交好,她是个好姑娘,遭遇此事实在不幸。可许姑娘现在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唉,连他一个局外人都这么纠结,展大人恐怕心里更难受。
“容易不容易的,如今事已定局,于丁姑娘而言,最好的出路便是退出。”公孙先生知道此事艰难,可展护卫是认死理的人,既然娶了许姑娘,断没有休妻的可能。如今他同许姑娘的关系有所缓和,更不可能休妻。丁姑娘再这般执迷不悟,只会耽误自己。
包大人也是一叹,“但愿这一趟能让丁姑娘想通。”
话说另一头展昭,赵虎和两个姑娘一道出了门。带路的是丁月华,丁月华向来开朗外向,一路招呼着展昭往人堆里挤,渐渐同赵虎许向阳拉开了距离。赵虎见她走得快,喊道:“丁姑娘,你慢些,免得走散了。”
许向阳柔声道:“赵大哥,丁姑娘会武功,又有展大哥跟着,不会有事的。我们不必去追,随处看看便好。”赵虎心想许姑娘同丁姑娘在一块也不自在,倒不如分开来,各玩各的。笑道:“也好,我陪你走走。”许向阳笑了笑,刻意选了岔开了丁月华去的方向,免得再撞见。
展昭回头见赵虎和许向阳转了方向,知道她有心让他和月华独处。她几次说要和离,让他和月华再续前缘,可那种事不可能,他跟月华已经再无可能。他不愿去想这些事,深究起来又要勾起心底的怒意。
他停下唤住丁月华,她不胡来,他却不好跟着胡来。既然已无可能,便要避嫌,在独处已然不妥。抛下妻子跟别的姑娘独处,那他成什么了?即便他对许向阳没有情【爱】,但他依然要维护她关爱她。唤住丁月华,道:“赵虎和许姑娘往那边去了,我们寻过去。”
丁月华抿了唇,不悦道:“有赵虎跟不会有事。”
展昭正色道:“许向阳是我妻子,我如何能丢下妻子同别的姑娘游街?”丁月华被他的话刺得一愣,蓦地鼻头发酸,眼里一片水润,“展大人,我已经成了别的姑娘了吗?”
展昭深深吸了口气,丁月华的心意他知道,她为何而来他也知道。只是,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回应。“月华,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们都再无可能。我只能……当你是妹子,其他,再也不能有。”
“展大哥……”
展昭苦笑,“我哪里还配被你唤作大哥?你可知,能这样被你唤作展大哥,于我而言已是最大的宽恕。”
“展大哥!不是你的错,是许向阳她……”想到展昭强调许向阳是妻子,她略去了后头的话,“从前的事说再多也枉然,难道我们不能想想往后吗?许姑娘不止一次同我说过她想和离,她自己提出的,难道也不能考虑?”
“我既娶了她便不离不弃,那些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若不是在大街上,丁月华几乎要当场哭出来。展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傻?那个许向阳到底哪里值得他搭上一辈子?丁月华终归是个识大体的姑娘,默默敛了情绪,道:“往后如何往后再说吧,难得出门一趟,别扫了兴致。”
展昭无声一叹,折回去沿着许向阳离去的方向寻去。丁月华经过刚才的插曲低落至极,实在无心逛街,可有舍不得离了展昭身边,只好默默跟着。他们在一家首饰铺子遇着了赵虎和许向阳,许向阳刚巧自铺子出来。
不仅是展昭,就连丁月华都吃惊不小。许向阳向来唯唯诺诺,打扮素净不施脂粉,头上只有两朵简洁的绢花,连耳环都没有佩戴,怎么突然去首饰铺子了?展昭见她面上带着淡淡的欢喜,发间多了一支素银簪子。这才惊觉她实在太过素净,素净到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心里微微一沉,他自认不适刻薄之人,对自己的妻子却一再忽略。她病了才发现她缺衣少穿,她自己进了首饰铺,才发现她连样首饰都没有。对着一个陌生人他都能多有关照,对自己的妻子却疏忽至此,实在不该。
许向阳从铺里出来,瞧见展昭和丁月华寻来,笑道:“咦,你们怎么也逛到这来了?”刚刚买了支簪子,心中的欢喜冲淡了面对丁月华时的忐忑。这次出门她把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刚才路过首饰铺突然想到自己也该添两件首饰,面上好看些,而且银饰品一样可以当银子用。
展昭淡淡道:“见你们走散了,便一路寻过来。”赵虎道:“有我在呢,放心。”
几人又聚到了一块,丁月华失了兴致,倒是许向阳显得兴致盎然。她走走停停,却并未买什么。她没多少钱,要精打细算着用,出门一趟,总要带些小东西回去送礼。她交好的人不多,虽有远近亲疏,但多多少少都要意思一下。想了想,现在买了一路带着不方便,回程时再买也不迟。
心里虽这么盘算,却还是在一家面料铺子前停了脚步。原因无他,这家铺子有不少料子因为去年的洪灾浸湿,只能拿来贱卖,以期能减少损失。打折的残次品往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对穷人。许向阳不能免俗地往前挤去,瞧了瞧,料子都是好料子,因为一半泡在水里,只有一半能用,买回去做手帕之类的小物件还成,拼拼凑凑勉强也能做衣裳。
许向阳挑了一些细棉布,做里衣拼接也无妨。有些布料真的好看,在开封的价格可不便宜,咬咬牙,又挑了一些。布料这东西妥当放着不会坏,留着做手工或者做衣衫都划算。看看挑选的好几匹布,心想这么多,该跟伙计好好讨价还价才成。唤来伙计,“小哥,我买这么多,是不是可以便宜点?”
伙计堆着笑,爽快道:“姑娘,一看就知道您懂货,这些布料都是上好的,已经是亏本在卖,买到就赚。要不这样,我再添一块布头给您?”说着都开几块布头让她挑。许向阳见几块布头都大,也没有污渍,心下满意。道:“这些一共多少银子?”
伙计脑子活,看了两眼就算出了价钱,笑眯眯道:“一共四匹上等细棉布,收您八百文。另外送您一块布头,您挑一块。”
虽然这些布料有污渍,差不多只有一半能用,但八百文真不贵,布好着呢。许向阳挑了块布头,正要付钱,却见展昭替她付了钱,还顺手提了伙计捆扎好的布料。她一愣,没想到他会替她付钱,小声道:“这些东西我自己买的,你不必提我付钱。”
展昭没理会她的话,淡淡道:“走吧。”养媳妇本就天经地义,他不在便罢了,既然在身旁自然要付钱。
许向阳低低应着,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侧。丁月湖落在后头看得揪心,什么时候开始,展大哥已经跟许向阳这么熟悉了?他是不是开始慢慢喜欢她了?是不是?她的心思没人能懂,无处倾诉,只能在心底反复想着,一遍又一遍,苦涩无比。
离了面料铺子,许向阳见展昭提着东西不便,便提议回去。往回走了一段,见前头的人都聚在一块围观什么。走近听了几句议论,大约有些知道是何事。无他,是有个姑娘卖身葬父。丁月华看了眼许向阳,心中不快,嘴上也带了火气,“展大哥,你千万别往前凑,免得又招惹来死皮赖脸的人。”
许向阳抿了唇,看了看丁月华,终究没说什么,低了头。原主确实是借由展昭的好心坏了他和丁月华的姻缘,丁月华会生气也理所当然,她实在无力辩驳。
展昭皱了皱眉,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赵虎,“我去瞧瞧。”
丁月华狠狠剐了许向阳一眼,追着展昭去了。赵虎一阵为难,丁姑娘和许姑娘真是水火不容啊,在他看来丁姑娘是好的,许姑娘……现在也改好了。不过终归是许姑娘对不住丁姑娘,丁姑娘生气,她也只能受着了。他嘴笨,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默默陪她站着。这事,他也没有说话的立场,还是装聋作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