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已经接近年底,这一路上和朝廷的兵马也多次交手而且频频胜利,如此军心大振的情况下,宁白突然下令原地扎营搭寨,不打算乘胜追击了。
这一举动。让底下的一些将领很是不解,在许多将领频频追问下,宁白依然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的君长决却轻轻一叹道,“无论这场战争是胜是负,受苦的是百姓受痛的是将士们,在年关将至的时候,我们怎么也应该让他们过个安心的年。
即使乘胜追击胜了又怎么样,我们能保证这一场战争我们的将士们一个不受伤一个不蒙难吗?我们承诺不了,但是我们能给的就是让他们活着迎来新的一年。”
君长决这么一说,底下几个追问的将领互相看了看。然后便没了声音。
“再说,朝廷的这些兵马安逸惯了,好不容易让我们激起了一点士气,咱们把他再次打焉了就没兴致了,给他们松口气,等到正月一过,有的是时间让他们跪地求饶,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是吧?”
被君长决又这么开玩笑一般地一说,底下的将领忍不住大笑起来----君长决说的没错,多久没接触过战争,这些朝廷的兵马虽说人多势众,但是光有声势,即使双方人数差距大,他们也赢得多。所以,这么下来也的确没什么意思。也是让他们好好养养精神。来大干一场了。
底下的将领心满意足的出去了,宁白看了一眼微笑的君长决,依然没好脸色地哼了一声。
君长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宁白沉默了一下,又看向他。“你有其他计划?”
君长决对上他的眼,然后轻轻一笑,“是,我打算年后去京城一趟。”
“一个人?”
“和空灵一起。”
“不行。”宁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京城是是非之地,你带她去就不怕她受伤?”
君长决低低一笑,“我去又不是送死,你那么担心干什么?”
宁白咬牙切齿道,“我担心的是她,不是你。”
“夫妻本是一体,你担心她就等于担心我。”
“……”
看着宁白气得牙痒痒地模样,君长决再次低笑一声,“你放心,空灵不是以前的她了,而且我也在她身边,不会有事的。”
“你去京城干什么?”
君长决悠悠一叹,“你不觉得,我们一路向京城推进,这仗打得非常顺利吗?”
宁白想了想,“你不是说是那些朝廷的军队太过安逸了所以……”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君长决看着宁白,正色道,“主要是他们没有碰到一个好的将领。极国许久不交战了,马征将军队分散在各个州,将那些曾经立过战功的将军全部发配在外,这才让我们捡了个便宜,在京城马征也没有提拔一些重要且有能力的将领,现在跟我们作战的大多都是刚刚被提上来的,他们没有作战经验,所以我们打得非常容易。”
宁白沉默了半晌,抬头看他,“所以,你去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去找我姑父,沈度。”
宁白一惊,缓缓站了起来,“沈将军?”
君长决点头,“是的,我姑父是在京城众多武官中,身份算是最高的,而且,他常年练兵一刻也不敢懈怠,要说这次来与我们直接作战最好的人选应该是我姑父。若我姑父披甲上阵,根据他的经验我们不可能赢得如此容易。”
“你的意思是……”
君长决微微垂下眼,沉默了片刻,这才轻轻道,“我姑父因为我的原因,被马征留在京城了。马征怕他对我放水,更主要的是,他怕我姑父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和他作对,所以,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收走了我姑父手中的兵权,还用保护的名义,将沈府上下看管起来。”
宁白摇头而叹,“如此胸襟,怎配为君?”低见肠亡。
“所以……”君长决抬头见着宁白微微一笑,“我要去趟京城,如果可以,我想我能劝动我姑父,反了马征。”
“真的?”宁白眼前一亮,然后为仰头笑了笑,“如果沈将军肯来,我们定能事半功倍。”
君长决点头,“所以,我为宁王亲自跑一趟,若是我姑父真的前来投诚,还望宁王记我一功。”
君长决这么说完,宁白收敛了笑容,冷眼看了他一眼,“该是你的功,自然是少不了的。”君长决微微一笑,宁白又道,“天临军到哪了?”
君长决微微一挑眉,笑道,“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是来的。”
宁白瞪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道,“但愿如此。”
“宁王如果没什么事情,那末将就先退下了。”君长决对宁白微微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君长决问了一下,这才知道玉空灵去了南宫风的营帐。
知道她的去处之后,君长决的眉宇轻轻皱起,又转眼松开,一路过去,等到他道南宫风的营帐门口,玉空灵刚好掀了帘帐出来,看到站在眼前的君长决,玉空灵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君长决瞥了一眼那帘帐,然后笑了笑,伸手牵过她的手走着,“只是知道你在这,来看一下。走,我们出去走走。”
“好。”玉空灵反手握住君长决的手,两人双手紧握,相视而笑,然后踩着寸草,一点点走向那已经偏西的夕阳。
夕阳如血,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如泼了朱墨,形成一幅颜色鲜明的山水画。
君长决拉着玉空灵坐下,伸手抚了抚她被微风吹乱的长发,“等过了十五,我们去京城吧!”
此时的玉空灵正微眯着眼,享受着清风拂面,红彤彤的残阳映在她的脸颊上绯红一片。
她回头,略有诧异地看着君长决,“去京城?为什么?”
“嗯……”君长决沉吟了片刻道,“去见姑父和姑姑。”
君长决这么一说,玉空灵倒想起来了,这次朝廷与宁王军之战,战场上竟然没有军曾经姑父沈度的身影。
按理说,身为大将军的沈度,应该是攻打宁王军的不二人选,可是,这次竟然没有看到他。
看到玉空灵秀眉微皱,微微沉思的模样,君长决轻笑一声,“感觉出来了?”
玉空灵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是马征不让他出战还是他不想和你战场相见?”
君长决摇了摇头,“姑父是一个很忠心的臣子,为人正值,公事上他从来不偏私。这一次与朝廷一战,以我姑父的性格应该会尽全力与我们战到最后一刻,可是,他没有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马征不相信他!”玉空灵的语气很笃定地说道,“马征怕他率军投靠我们,所以,他不让他出战。”
君长决忍不住笑了一声,“还因为马征胆小。其实这个时候是最能体现出我姑父的忠心的时刻,可是他不敢赌,因为他知道如果赌输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玉空灵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一叹道,“马征身为帝王竟然没有一点容人之心……即使我们不反,迟早会有人反的。”
君长决赞赏地看了一眼玉空灵,才道,“所以我们去京城,像姑父姑母策反。”
“哈?”玉空灵很是震惊地看着他,“策反?姑父?你不是说他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吗?他怎么可能会背叛马征?”
“如果是以前,肯定不会。”君长决气定神闲地说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姑父被马征怀疑,拿走了他的兵权,让他闲赋在家,这也就罢了,还以保护的名义,将沈府上下看管起来。马征已经为我们做好了铺垫,我们怎么能辜负他?”
玉空灵微微一抖,问道,“所以,你打算以此和姑父……讲道理?”
“然也。”君长决微笑着点头,“再者,这边两军对垒,我们在不在也没什么关系,有宁白和燕庭坐镇,有各路兵马的将军为辅,我们完全可以不担心。游山玩水都行。”
“……”玉空灵满脸黑线----这是一个将军说的话吗?
看着玉空灵不满地看了自己一眼,君长决忍不住一笑,“好了,开玩笑的。其实我们的任务也很重要。如果能争取到姑父,那么我们这一战必胜无疑。”
玉空灵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天临军现在在哪了?”
“嗯……”君长决迎风沉吟了片刻道,“从北地一直往腹地赶回,一路上根本就没遇到多少抵抗,本想直接奔向京城的,我想了想让他们还是先不要去京城,直接往宁王军这边赶,到时候两队人马集结之后,再直指京城。”
“为什么不两队夹击?”
“我本也是这么计划的。”君长决道,“只是,天临军毕竟只有十万,我担心马征会狗急跳墙,在这边用迂回战术拖住我们,全力对付天临军。我想还是全部集合在一起处,到时候,再兵临城下,如此应该是更好的。不过,我已经让陆青放慢了速度,计划可能随时都有变动。”
“哦。”玉空灵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道,“为什么又是十五过后?”
想当初在离开宁白家的时候,君长决也选择是十五过后,这正月十五,到底有什么意思?
君长决忍不住低声一笑,“因为……我想新年的第一个月,从初月到月圆的过程中,在一个地方,与你同看。”
玉空灵看着他,半晌才道,“哦。”
君长决愣了一下,突然感觉有点打击----他记得他家娘子每次听到他说这些甜言蜜语的时候,都会脸红,一副害羞的模样的。
怎么,现在她不但不脸红而且很淡然?
难不成自己没有当初的那种魅力了?
君长决顿感心中不是滋味,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指,轻轻问道,“娘子该不会觉得为夫很幼稚吧?”
玉空灵很认真地问道,“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
君长决的心隐隐抽痛----果然是老了,已经没有了当初诱惑小白兔上当的绝代风姿了。
“初月到月圆……”玉空灵微笑着喃喃了一声,然后躺在草地上,“说起来,我们成亲相识以来,似乎每一年都是一起同看的。”
君长决也躺下,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嗯,无论是过去那几年,还是以后的几十年,我们都要一起。不管是第一个月还是最后一个月,都要从初月看到月圆,从月圆看到初月,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最后一刻。”
玉空灵没有出声,只是将唇角扬到最大的弧度。
“好吗?”
“好。”玉空灵回头看他,“好。”
十五过后,君长决和玉空灵两人一人一匹马,奔出军营,一路往京城的方向打马而去。
玉空灵曾经想过与君长决纵马扬鞭,浪迹江湖,红尘天涯的日子,她想过,那时候的他们不是什么定南王和定南王妃,只是一对要携手天涯的普通夫妻。
那个时候,他们不会有现在的忧烦,不用去细想今后的路,只要在一起,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不需要考虑后果的一步。
只是,现在,虽说纵马飞奔,只是他们却不能随心所欲,为了未来,他们还有路,要慢慢的走。
瞿国东宫----
‘啪’的一声,一个在婢女头上顶的战战兢兢的苹果,在石子从弹弓中飞出来的瞬间,摔落下来,摔在那个婢女的脚边,那个婢女顿时送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让站在不远处的男子,不满地皱了皱眉。
“你就这么不信本宫的技术?”男子将手上的弹弓随手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摇椅中,轻轻摇晃。
那个婢女连忙软了膝盖,头磕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只是胆小,不是太子殿下的技术问题。”
“胆小?”男子眯了眯眼见,邪肆的笑容轻轻扬起,“你知道的,本宫有个美人窟,你到那里住上一夜,胆子自然大了起来。”
一听‘美人窟’大名,婢女身子猛地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得厉害,“太子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
男子无趣地啧了一声,然后袍袖一挥道,“滚----”
“是,奴婢告退。”那婢女起身,屈着身子很是麻利地离开了男子的视线。
一旁是侍卫连忙上前微笑道,“太子殿下这次回来,似乎心情没之前好了。属下要不给太子殿下早点乐子?”
男子轻哧一声,抖起长腿道,“乐子?什么乐子?你裸着在本宫面前学狗叫?还是你妻子裸着在本宫面前学猫叫?”
侍卫连忙软了膝盖,“属下该死。”
男子皱着眉瞥了他一眼,然后起身,整了整衣袍,伸了伸懒腰道,“这瞿国还真是无趣,。不管是皇宫还是东宫,都那么地无聊。”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侍卫小心翼翼地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子撩了撩宽大的袖子道,“备马。”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
“极国。”
“哈?”侍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殿下,极国正值战乱,你可不能去啊,要是伤了你的贵体,那可是要全瞿国百姓都痛心的事情啊!”
男子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我说你在这里哭什么丧?本宫是去玩的,你是在咒本宫吗?”
“属下不敢!”
男子翻了翻白眼,无奈道,“这样吧,本宫进宫一趟,告诉皇上我要以瞿国太子的身份出使极国,可以了吗?”
“这……”侍卫小心翼翼地抬头道,“太子殿下,极国可是战乱……”
侍卫还没说完,太子殿下已经甩了甩袍袖,迈着大步往东宫外走去。
侍卫擦了一把冷汗,喃喃自语,“这太子殿下心情难定,伺候他还真不是人干的活。”
瞿帝同意了瞿国太子的提议,只是这时候出使瞿国,不宜大排场,和极帝书信往来之后,这才让瞿国太子低调地踏入极国国土,一路向京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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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西域与中原的交界处沙门关聚集了一帮来历不明且个个都是中年以上的男男女女,当然也有个别的年轻男女。
再次踏入中原地接,那些被囚禁在中原城多年的英雄豪客,个个都是满怀感叹。
“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中原风貌。这二十多年,看似长远如一生,现在想来就像做了一场梦,转眼回首,原来只是一瞬。”
“哈哈……人生若梦,弹指一瞬,能再次站到这里,我这一生啊,已经知足了。”
“行了。”其中一个身穿青袍,头发花白的老者,捻了捻胡须道,“都别感叹了,这么多年没回家,还不回家看看妻儿兄弟?”
老者一番话,众人直感汗颜,他们对那老者拱了拱手,很是惭愧道,“玉前辈说得对,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了。”
玉浮翘着胡须笑了笑,然后一拍旁边眼巴巴望着他的男孩道,“怎么,你也想感叹一下?”
“不是啊!”男孩撅了撅红唇,拉着他的衣袍道,“我想咱们应该赶快赶路,想必姐姐一定急死了。”
“是啊,爹。”这个时候也再次踏入中原却来不及感叹的玉风道,“也不知道灵儿和长决怎么样了,咱们得赶快去看看,免得这误会没搞清楚,让他们越走越远。”
“不会的。”一旁的白南衣微微笑道,“前辈放心,这长决和你们玉家千金现在已经和好了,听说如胶似漆,好得跟什么似的。”
“这我就放心了。”沈小小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怪我们,如果不是我们……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好了好了,都别想了,现在你们是该上哪去上哪去,别围在这里感叹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哪里的强盗呢?”
玉浮这么一说,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那些被困了多年的男女也在这里纷纷和他们告辞,“替我转告令贤婿,如此大恩,他日必报。”
“都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各位一路保重。”
送走了那些远走他乡的男女,玉风回头对玉浮道,“爹,你刚才说我们?你不和我们一道?”
“嗯。”玉浮捻了捻胡须道,“我得回玉家庄一趟。”
“回玉家庄干什么?”沈小小上前疑声问道,“到时候和灵儿一起回去不是一样吗?”
“看来,玉老庄主是下定决心了。”
玉浮看了一眼含笑的白南衣道,“你小子倒还真是不错,看出老头子想法了?”
白南衣抿唇一笑,看起来很是收敛礼貌。
身边的赤燕撞了他一下,低声问道,“看出什么了?”
白南衣凑过去低声道,“什么时候主动送香吻,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赤燕一听,顿时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在一旁掩唇偷笑的玉家几人,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赤燕回头看着正一直沉默不语,望着西域黄沙的赤鹞,“大哥,你呢,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赤鹞回头一笑,“虽说我的确有点相见小桃花了,可是……”赤鹞沉默了片刻,轻轻道,“我去瞿国。”
“额?”赤燕走过去,“去瞿国干什么?你找他?”
赤燕皱了皱眉,不满道,“找他干什么?人家可是一副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的样子呢!”
赤鹞忍不住一声轻笑,“哪里这么严重?小野,还是很听话的。”
“……”
赤燕懒得和赤鹞讨论慕容野到底听不听话,默默地回白南衣身边。
赤鹞对着几人抱拳道别,“今日在此别过,他日天涯再见,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赤鹞离开的是没有一丝犹豫,或许在他看来,照顾她想照顾的,是他此生唯一要做的了。
“你大哥他……”白南衣看着赤鹞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迟疑地问道。
“唉……”赤燕忍不住叹了一声,“大哥也许此生要孤独一生了,清姐离开后,大哥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甚至想过也追随清姐离开。可是,清姐的牵挂还在,清姐的牵挂便是他的牵挂,也许在对他来说,唯一能够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原因,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