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从祁门出发的众人平安到达了皇城金陵。
沿途祁欢喜派送了大量祁门护卫护送,同时加上段无量和许持这攻击力爆表的二人,一路有惊无险,峨眉弟子们跟在周芷若身后,频频向这两位青年才俊投去含羞带怯的目光。
宋青书却一直很沉默。
他从出发时就开始沉默,就连周芷若偶尔的谈话都被他忽略过去,许持不得不在他身上多留了个心眼,谨防宋青书的突然黑化让他们措手不及。他甚至会装作贴心大哥哥有事没事关心他几句,试探对方是否有恙。
然而一切都十分和平,金陵城门大开迎接一行人的时候许持竟觉得自己吊着半个月的心倏地放松下来。
段无量策马至他身侧低声笑道:“好了,阿持这番可以放下心了,等明日大会结束我们再立刻赶回。”
许持勒紧缰绳,放眼望去,只见金陵城中一片安宁,百姓脸上也毫无血腥洗礼过的惊惶失措,他点点头,沉声道:“那是最好了。”
周芷若和宋青书进了金陵城后便各自告辞去找自家师傅,其实是一个方向,因为朝廷为了安置这群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特意把京城中最大的裕华楼包了下来,邻近秦淮河,沿途一派歌舞升平好不繁华。
“佛爷,我们为何不和他们一起,陆掌门和刘掌门应该也已到了,届时再和他们谈及秦瑾和池辛炀也算方便。”许持和段无量一同驾马走在城中的大道上,两人均是年少英俊风度翩翩,阁楼上的小姐们见到如此青年均是面红抛巾,含笑带春。
他夹带了私心,其实还是希望去问问陆清陵这半年来八卦门的情况,虽然二胖和远宸寄来了信物,他却终归想亲自问过。
段无量扬起唇角道:“宋青书此人名利心极重,我恐他一回客栈便会大肆宣扬池辛炀和秦瑾之事,根本无须我们开口。”
许持忍不住看他一眼,心想佛爷你也是开挂的。
“我去带你见一个人。”段无量回头对他轻轻一笑,驱使马驹加快了速度,沿途又下马买了袋姜糖,用粉色小绳包起来,十分可爱。
许持虽然心存疑惑,不过段无量自然不会是带他逛窑子,所以还是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好了。
两人横跨半个京城,在一处名为慕容府的地方停了下来。
许持勒紧缰绳,仰头问道:“佛爷,这该不会是……盟主的府邸吧。”
段无量已经下马,门外的下人们受宠若惊地迎上来:“佛爷!”许持便猜到大致不会错了。
武林盟主慕容吟今年三十出头,可谓真正意义上的青年才俊,拿手兵器乃是一柄青穗玄铁枪,人如兵器,锋利刚韧,多年前突袭魔教总坛便是由慕容吟和段无量联手而为,生擒了魔教数名弟子,虽未抓住白孔雀却也让魔教元气大伤一回。
慕容吟身受皇恩,被晟帝封为威武制敌大侠士,同时在武林盟主的位子上坐了将近十年,曾毫不吝啬地夸奖段无量——无量兄弟心胸气度武功造诣均是大启难寻,若是慕容遭遇不测,若是无量愿意接手,盟主之位必是他囊中之物。
这也是段无量越发名声大震的缘来。
许持跟在段无量身后走进盟主府邸,慕容吟一身蓝衣恰好从大厅里迎出来,许持第一眼见到这人便觉浩气凛然,浑身侠气,而第二眼,他发觉这人命不久矣。
“无量,你终于舍得来京城看看兄弟了。”慕容吟一头乌发简单束起,剑眉星目,四肢修长,爽朗一笑拍了拍段无量的肩膀,毫不知自己大限将至,许持却盯住他印堂发黑,青筋浑浊,久久不能言语。
段无量轻轻一笑,笑的十分温和,机灵如许持一眼就看出他比和祁欢喜来说多了些熟络,段无量温声道:“慕容大哥,一别三四年,嫂夫人和灵儿可还好啊。”
慕容吟一听他提起妻子和女儿,脸上笑意更甚:“灵儿可是一直念叨她无量小叔叔,你这小叔叔却狠心,这么久不来看他。”
“无量这些年一直奔波未歇,疏忽了灵儿实在愧疚,”段无量忍俊不禁,提起姜糖,“特来赔罪。”
许持轻轻挑眉,原来买糖是哄小妹妹的。
慕容吟笑了他几句,注意到一旁一直沉默的许持问道:“无量,这位可是八卦山的许少侠?”
段无量淡笑着点点头,许持只觉慕容吟亲切有加,毫不因为盟主身份而大摆架子,心中更加感到可惜,低声道:“许持见过慕容盟主。”
慕容吟目光微妙地在两人身上扫过,意味深长道:“何须见外,你同无量既是这般要好,他呼我为兄长,你也喊个慕容大哥就好了。”
许持:“……”
哪般要好?
段无量却未反驳,只摇摇头笑道:“大哥莫要打趣,今日来是有要事在身的。”
慕容吟却啧啧道:“你看看你,年纪轻轻,哪回不是有要事在身的,应该学学大哥,要事要忙活,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成家立业好享天伦啊。”
许持垂眸,静听不语。
“大哥,进屋说吧,关系到明日的大会。”段无量听着这番话无奈地摇摇头,许持似乎瞧见对方还看了眼自己。
一听关系到武林盟大会,慕容吟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二话不说作了个请,许持又扫见他手腕处的经脉颜色,泛着一丝常人难辨的青灰,这是天人五衰阳寿欲绝的情况。
“无量,究竟有什么事?”慕容吟差奴仆端上茶水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许持也困惑地看向段无量,他心中有太多重要之事,只是不知段无量要告诉慕容吟哪一桩。
“青城派弟子勾结魔教,被抓获后曾告知阿持,白孔雀已经来到中原。”段无量沉吟片刻,缓缓道来。
慕容吟猛地握紧手掌:“白孔雀那厮出现了?!”
“还未查清消息是否属实……”段无量看向许持,意在让许持解释。
许持心中一动,他已将自己所知的都告知了段无量,段无量此时却让自己再对慕容吟说一遍,明显是为了让自己多露点面,替自己打点前路。
这么一想,他也不辜负段无量一番好意,当下把秦瑾所交代之事统统告诉了慕容吟,稍有遗漏的部分段无量都适时添上,慕容吟边听边侧目沉思,神情凝重。
“想不到,魔教内部经还有如此分裂之态,看来不仅仅要防着白孔雀,连他的手下都要逐一警惕起来。”慕容吟思忖道,指尖轻敲桌面。
“玉关临半月前曾在徽州邀我会面,但是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未能得出什么有用信息,只知他们魔教内部似乎的确有些问题,人员调配也有些不明确。”许持想了想,挑了些重点的说,突然想起对方曾血口喷人意指段无量心存他念,然而他很快便摇摇头把这个想法驱逐出脑,不说别的,但说段无量宁可把全部身家托付给自己便能看出这人淡泊名利,把一切身外物都看的极轻,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理由被牵扯进去呢。
慕容吟沉吟片刻,当下决定:“明日我会向宫中申请调派更多人手,务必保证武林盟大会之时陛下的安全。”
许持一听怂了,原来皇上是真的要亲自前来吗。
“大哥,明日武林盟大会……究竟要宣布什么?”段无量沉声问道,脸上带着一抹难掩的疲倦。
慕容吟看了看四周,只见大厅中下人都各忙各的,大部分都不在旁边,回头低声道:“皇上莅临,恐怕也是为了魔教之事,唐门之灾金陵也有所耳闻,连同着七年前……皇上总得表示一下。”
许持摸着自己的小心肝问:“怎么表示?”
送……送个花篮?
段无量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多问,慕容吟也一副言尽于此的表情,再多便是泄露皇家秘辛,论罪当斩了。
“如此,还请大哥多关注白孔雀动向,还有他手下姬羽和玉关临两名杀手。”段无量退而求其次,再次给慕容吟提了个醒。
慕容吟点点头,却又似乎想到什么:“对了,这些年魔教左护法可还有消息?”
许持耳朵蹭的竖起:“魔教还有左右护法?”
段无量点点头,夹带些许他自己都未注意的温柔:“阿持与魔教接触不够深,姬羽和玉关临是白孔雀的刀,而孔雀教内还有护法和长老数人,等级森严,各个都不是善茬儿。”
慕容吟笑道:“许少侠还是太过年轻,你得多提点他些。”
段无量扬起嘴角:“自然。”
喂喂喂,歪楼了,许持耳朵发热道:“那左右护法又如何?”
“右护法玉关驾在几年前围攻魔教总坛时以身殉教,左护法沐婕萝一直行踪不定难以捉摸,据说易容能力变幻莫测,如今既然白孔雀出苗疆,那么不排除总坛内倾巢出动,所以要小心为上。”慕容吟慢慢解释道。
许持耳朵动动:“玉关驾?是玉关临的兄弟?”
“亲兄弟。”慕容吟回道。
许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玉关驾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殉教,那也能说得通他为何会对白孔雀持有二心了。”
“这些年以来孔雀教内改朝换代太为频繁,自从白孔雀上位,孔雀教中就不断进行内部淘汰和厮杀,很多老一辈的教众都因为和他理念不合被无辜杀害,现在的孔雀教全都是一群心狠手辣的杀人机器。”段无量摸索杯沿,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徐徐说道。
许持那一刻觉得眼前人仿佛是从高深的雪原里走出来的,周身覆盖着劈不开的冰层,让人看得见摸不着,能感知却难触碰,包裹着厚重的倦怠悲伤。
“无量,无须太过悲悯,其实……实话说吧,明日陛下就是要与张真人还有我等商量共伐魔教之事。”慕容吟咳嗽几声,低声告知。
段无量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陛下要对白孔雀下手?”
许持明显察觉到段无量被打了鸡血,当下眯眼问:“晟帝不是一直不怎么干涉江湖事吗?”
慕容吟摇摇头:“武当少林这般顺从者,陛下自然是捧着的,可白孔雀行事乖戾肆无忌惮,孔雀教气焰嚣张,早晚会成为大启的毒瘤,所以陛下便想着趁其还未正面反抗时一举歼灭,以防更多人受到波及。”
许持心里给玉关临和白孔雀点了个蜡。
让你们得瑟,让你们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