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廷心里本就窝着火,不耐烦地桌案一拍,“兄弟几个走到今天不容易,你们要明哲保身我不管,大不了我中部四省自己掏腰包!”
周孝仁气得站起身,“中部四省是你打下的不错,可现在隶属北平大帅府,江浙一带戴锟沈佩孚蠢蠢欲动,你要是一味蛮干,出了事自己跟大帅交待!”
会议室的火药味传开,周孝仁与孙靳东离开时,两侧办公室里个个屏气凝息,只等走了后才议论开,“你们说,这王见王,撕破了脸,大帅会帮谁?”
“当然是帮女婿了,胳膊肘哪有向外拐的!”
“什么叫功高震主你不知道?为了将来好传位给少帅,大帅肯定会挺周部长这样人脉关系广的,这些年东征西站,陆总长得罪的人可不少!”
吴光新出来一声咳嗽,“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怕掉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少廷带着秘书出来,“一会儿沈副官回来,马上让他来见我。ET”
“是。”
方才一脸严肃的吴将军嬉皮笑脸凑上前,“大哥,真打啊!”
“军政部的会议什么时候扮过家家酒,你不敢打,可以留下来娶媳妇!”
“那哪能啊,媳妇哪有大哥重要!”
关上门,陆少廷面对西南地形模拟沙盘,手中的布军旗始终找不到合意的点放下,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摔在地上的画面,烦躁地将坐标旗甩出去,正被开门进来的沈世岳接住,利落地选定了位子摆好。
两人游学国外时相识,一个偏文,一个重武,从来相得益彰。
“没见过你这么浮躁,连最显眼的扎营地都没发现。”
“那丫头怎么样?要是好了就赶紧送她回去,省的麻烦!”
沈世岳倚在沙发上,“背上都快开花了,恐怕要住个三五天,你府里那些女人整起人来,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
“你现在可别用来挤兑我,等你娶了老婆就明白了,晚上你去医院,顺道接个医生到府里去,西药治外伤见效快。”
“现在心疼了,动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亏得还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打女人,我也瞧不起你。要请医生,。ET”
陆少廷急了,“我那又不是故意的,再说马上要带兵打西部,事多,没时间回去。”
正说着,门边上露出半只脚,沈世岳轻声走到门口,蓦地扬声道:“吴毛子,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听墙角的习惯?”
“我这是经过,顺道听了几句,谁受伤了?大哥动手收拾那个女人啦?打的好!早该收收风了!”
每每面对这个粗糙兄弟,陆少廷都想给他两拳,无奈抚额叹息,“世岳,晚上去看小芸那丫头,多买点好吃的,早点养好了伤,回去干自己份内的事。”
“大哥,你打的是那个丫头,我说你打她干什么,多乖的姑娘你也下得去手,老沈,晚上我陪你一道去。”
陆少廷板着脸,这会最烦见着人快活,“不行,今晚你给老子安安分分留在这商量西征细节!”
什么叫碰软钉子,什么叫杀人于无形,想见又不能见的痛苦,吴光新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
傅夫人闻得佩瑶有喜,虽非亲生,却备足了八件足金的法器,与傅锦霖一道,由军车护送至陆府,为女儿挣足了面子,摆明了意在向众人宣示这个孩子的举足轻重,向蛰伏在府内外的小人敲响警钟。
“佩瑶啊,从小我就说你这孩子有福气,这回总算没叫咱们失望,这一胎,必须得是大胖小子,照老礼来说,孕期前三月是不好公布的,只怕那些孤魂野鬼来占了有母子缘分的孩子,不过你别怕,为娘问过法师了,这孩子命里缺金,有这些法器在,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断然进不了你的身!”
女人间的家常叙完,傅锦霖屏退了众人,面对这个父亲,傅佩瑶向来是惧怕的,“父亲有话请说。”
他蹙眉摸着髯须,“听说陆小子最近纳了名新宠,手腕还很厉害,可有此事?”
“是三姨太,上海来的,脾气是烈了些,不过,她并不是个存着坏心的人,同我也相处地不错。”
“这个女人,周孝仁儿子做寿,我曾见过一次,一看就不简单,我派出去的人正在打探她的底细,以后少跟她来往,能打发就找个机会打发了。”
怀胎之事傅佩瑶也不好说出来折了面子,只能含糊应声。
陆小玉所居的菊苑与兰苑同在东面,远远瞧着这阵势,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莲儿不平道:“神气什么呀,是女人谁不会怀孩子,用那种方法得来的,也不臊得慌。”
“再这样口无遮拦,迟早有一天你要死在这张嘴上!生气有什么用,怀就怀了,在这后宅里,能生下来才是本事。昨夜动静那么大,这会儿咱们生闲气,倒不如去玫苑瞧瞧来得有用。”
沈副官带来的西医正要为烟雨清理伤口,手臂上的碎屑还好说,李嬷嬷一听洋大夫要看烟雨的腰,死活拦着不同意,小玉的到来适时解了围,看过洋大夫处理患处的手法,她欣然道:“我来吧,这些包扎消毒的小事我还是会一些的。”
隔间里,烟雨解下里衣,婀娜的腰线暴露在陆小玉眼中,看着完美无瑕的腰腹,想起自己小腹上的纹路,她拿着镊子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烟雨闷哼一声,双手按住床榻。
“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这碎片太深,你忍着点。”
“没事,受得了。”
陆小玉净过手,出来的时候见沈世岳还侯在门口,也没听见小厮通报陆少廷回来,便猜到或许有事,是以出了苑门并没有马上离开。
烟雨一披上外套,便出门想问小芸的情况,沈世岳向她点了点头,“小芸姑娘恢复的不错,等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她耷拉的眉眼总算有了一丝生气,也不与他多话,“那就好。”
“总长再过几天就要出征去清剿西匪了,这几日事忙,不会常回来,让我跟三姨太说一声,交待家里不必担心。”
听到这个消息,陆小玉倚着苑墙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烟雨当然知道这不是陆少廷的意思,强颜笑了笑,“知道了,沈副官费心。”
两头忙活,吃力不讨好的情圣沈世岳在回军政部的路上想到了一条香艳的绝妙好计,停下车对后座的两名卫兵耳语了几句,心中暗自盘算着,陆少廷桌上那套,他求了许久的徽墨马上就能为自己所有了。
烟雾缭绕的军政办公室,两名高级将领正对着行军布阵图吞云吐雾,陆少廷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样了?”
沈世岳故意激道:“什么怎么样,你在这里作死,人家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活蹦乱跳的。”
吴光新正愁没处撒气,“大哥你说这什么女人!要是老子的女人老这么别扭着不痛快,回去狠狠办她一回,叫她知道了厉害,看她以后还乖不乖!”
陆少廷一想到成亲近三月,自己一回都没同她办过,反被她耍的团团转就来气,当着兄弟,又不好折了面子,“办什么办,你能娶到老婆再说,成天扛着空枪杆子威风算什么本事!”
“是啊,硬办女人算什么本事,能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才是能耐。”
沈世岳这么玩味的一句话令陆少廷来了兴趣,他一向知道他不是个空口说白话的人,“说说,你又准备给咱们灌什么坏水?”
他倒正儿八经地打起了官腔,“陆总长,咱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要是我能让三姨太这匹胭脂马对你百依百顺,那你就把桌上那套徽墨连同乾隆老爷子用过的四宝给我如何?”
吴光新饶有兴致地凑上来,“听起来怪有意思的,也教哥几个几招怎么样,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你身上可没我稀罕的物件。”
陆少廷将吴毛子一手制在了沙发上,“别捣乱!世岳,你说!”
“她在上海能为所谓的组织跟你做交易,那就证明这是她的软肋,也许你以为的鱼雁传书根本就是她同组织之间的通讯,你只要将她软禁在府里,保证消息只能进不能出,以我们陆大总长的能耐,玩个无间道还不容易?
沈世岳借着送小芸回府的东风,将姑娘带到了陆少廷最为忌讳的松岛茶室。
“这里的点心很不错,我们用些茶点再回去,嗯?”
小芸有些犹豫,烟雨一直不愿让她沾染自己私底下所做的事,所以她对这间茶舍的内幕一无所知,“可这里是日本人开的,不要紧吗?”
“战争与文化不能混为一谈,吃它两口茶点无伤大雅。”他伸出手,小芸方羞怯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他,双手交叠的一刹那,她恍若置身云端,以为,那就是爱情。
席间沈世岳借口离开了片刻,一名学生装扮的小少年经过小芸身边,将一封信并一支红玫瑰塞进她手中,“请务必转交给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