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连好几日都在梨贵人宫中宿着,谢夙卿在旁边侍候着,待到夜深了便回去,换上下一班的人来。
其实若说皇帝是不是真的每夜都临幸梨贵人,那倒未必,毕竟皇帝年岁也大了,不复年轻时候的精力。
二来皇帝也不过是想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像梨贵人这里,风景不错,人也漂亮,而且贴心可人,正合皇帝的意。
这厢里皇后知道了也不曾多说什么,听见下面的宫女禀报了上来,便淡淡地说:“这宫里四级轮转的不是四季,而是荣**。这宫中得到过盛**的太多了。皇上的性子便是如此,从来都是喜欢的东西便要抓在手里不放开,待得新鲜劲儿过了就不记得之前喜欢的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且下去吧。”
“是,娘娘。”那宫女依言就要退下,忽而听见皇后道:“等等。”
那宫女抬起头来,赫然就是梨贵人的一名贴身宫女!
只听得皇后不急不缓地道:“在梨贵人那儿当差,可还辛苦?”
宫女兰琪笑道:“为娘娘做事,自是奴婢的福气,何谈辛苦?”
皇后伸手拿起金拨来拨了拨香炉里的灰,一直拨到看见厚厚的香灰里的火星才道:“本宫可听说,那梨贵人在皇上面前温婉可人,人后的脾气可就不太好了。”
兰琪脸上不免露出一丝苦笑:“皇后娘娘消息灵通,实非我等能够揣测的,好看的:。回娘娘的话,这梨贵人确实有些嚣张跋扈,不过对其他嫔妃都还可以,对皇上更是温柔如水。只是苦了奴婢们这些当差的,到底有些难熬了。但是为皇后娘娘做事,这点苦头都吃不得,还谈什么报恩?当初若非有娘娘出面,奴婢一家老小恐怕都不得善终了。”
皇后叹了一声:“苦了你了,事情办得好了,本宫定然少不了你的好。你且放心去吧,熬上一熬,时机成熟了本宫便找机会把你调到别的宫里去。你的家中,本宫自会派人去料理的,你放心便是。”
兰琪听得这话,感动得双目含泪,热泪恨不得片刻就要淌了满脸,连连向皇后磕头谢恩:“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毕难忘!便是来,也要做牛做马回报娘娘的恩情,!”
皇后满意地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在这儿呆久了难免要口舌,快回梨贵人身边服侍吧,尽心尽力地服侍梨贵人,莫要让梨贵人不满意了。她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袖人呢!”
兰琪应了,感恩戴德地退了下去。
皇后疲惫地往软榻上一靠,合上双目片刻不语。
旁边的贴身宫女看见她这样便贴心地送上一条薄毯子盖在皇后身上,但即便是这样轻柔的动作也惊醒了皇后,只见她眉头稍稍一动便睁开了双眼,看了看身边的人道:“行了,将毯子撤下去吧,本宫还没有心力交瘁到这个地步呢。”
宫女依言将毯子撤了下去,只听皇后又道:“宁芜,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宁芜愣了一下,随即道:“皇后娘娘,您正是青春年华的时候,怎么就老了?”
皇后苦笑:“不老为什么皇上总是不愿意来看我,便是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给我。这宫里的夜这么长这么冷,为什么本宫偏要苦苦地熬过去,偏要看着皇上和别的女人欢好愉悦,偏要自己孤苦伶仃地羡慕着旁人?”
宁芜是一直跟着皇后的宫女,自从皇后嫁入皇家就已经一直跟随在皇后身边服侍了,是皇后身边当之无愧的贴心人。
她在皇后身边这么久,有些皇后看不清的东西她这个旁人却能看得一清二楚。皇帝这根本就是对皇后没有感情,又怨恨她将当年的修远皇后害死,这才这般冷待于她。若非如此,便是看在皇后侍奉了皇上这么长的时间,皇上也不该这么绝情!
宁芜叹了一声道:“皇后娘娘您莫要这般轻贱了自己,您是六宫之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天底下除了皇上和太后,还有谁能比您更尊贵?宫中的女子这般多,有些人大约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几次,其他人便是得了皇上的**幸也不得长久,可是您呢?您是皇后!”
宁芜顿了顿,接着说:“您会永远留在皇上身边,即便是岁月如何轮转,您也一直有皇上陪伴着。百年之后在皇陵里,也是您和皇上葬在一起的。现在宸妃和梨贵人再怎么受**,又怎么能越过老祖宗的规矩去?妾终究是侍妾,皇上也不愿意被人说他偏**妾室的。所以皇上在旁人的面前都不会说他喜欢宸妃,这就是侍妾,永远也见不得光。”
皇后听了终于算是宽心了不少,但神色还有些恹恹的:“可皇上不喜欢本宫,不来本宫宫中陪伴本宫,这又让本宫如何是好?旁人看着再怎么光鲜亮丽,本宫心中都是苦的,又有什么用?”
宁芜连忙安抚道:“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这么想,若是自己这般郁郁不乐的失了精气神,那些宫里的妃嫔们看了不是乐在心里?皇后娘娘您若是让人得意了不紧,要紧的是皇上看见您这般没有气的样子大约也不会喜欢,也就越发让旁人受**去了。皇后娘娘,您怎么能折腾自己让这种事发呢?”
皇后一听这话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她眸中的光芒就重新亮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本宫可不能让那些小贱人们得意了!你这就去拿皇上新赏赐的苏杭绸缎来,再叫司衣坊的绣娘来,本宫要做几件新衣裳,其他书友正在看:!”
宁芜见皇后重新起了精神也放下了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不过是数里之遥便是齐妃的宫殿,齐妃听见了这消息也不过是一笑,一双素手轻轻执起木鱼上的锤子,敲起来:“这些事今后不必向我禀报了,现如今冷玉宫里冷冷清清的正好,落得个清净不是很好吗?”
齐妃身边的宫女彩晨急道:“娘娘,其他书友正在看:!现在梨贵人这般受**,还常常在宫中说些有的没的,这不是在您的脸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娘娘您明明已经是与世无争了,她竟然还这般颠三倒四地搬弄是非,实在让人恼火!”
齐妃手里的棒槌顿了顿,微微撇过头来看着彩晨:“她说了什么?”
彩晨委屈道:“她、她说……她说娘娘您……您……”
齐妃微微一笑:“罢了,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若是果真说得难听至极也无妨,难不成本宫还能去把她怎么样不成?听了平白给自己添堵,倒不如不听,也落得个清净。”
彩晨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连连叫起来:“娘娘,她就是看您这性子好相与才会这般嚣张地说您不受**了!说现在只要她发话就能将娘娘您取而代之!实在是太过分了!”
齐妃一双眸子里略过一丝阴影,她随即摇摇头笑道:“你这话说得可就没意思了,现在我确实不如她受**,这有什么可说的?她说只要她发话就能坐上妃位,还能将本宫废了,那她就去做啊。莫说她是一个刚刚才进宫不久的小小贵人,便是刘美人之流当初不也受过一阵子**?之后呢?皇上还不是该往的就忘?旧人总是比不得新人来得新鲜可口的,帝王之爱总是凉薄,就让她逍遥一阵子便由着她吧。”
彩晨闻言也安静了下来,叹息一声道:“娘娘您的性子真好,这佛爷一般的脾性可是再好没有了。真不知皇上怎么就看不见娘娘您的好,常常只是来坐一坐便走了。”
齐妃摇头苦笑:“你是你,皇上是皇上。皇上是男子,自然喜欢鲜艳美好的女子,我这般暮气沉沉的他不喜欢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又不是人人皆为宸妃,都有这个荣幸能够得到皇上的**爱的。人啊,最要紧是知足,若是贪多贪得,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彩晨,做人就是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彩晨懂不懂地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候在一边,不再搅。
齐妃轻轻地敲着木鱼,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念及当年她和皇帝恩爱的模样,不由叹息苦笑。嫂索/重之锦绣庶后
说不怀念是假的,但是那浅薄虚假的欢爱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时光缓缓逝去,所有的当年慢慢都成了回忆,染上了令人心悸的色彩。
烟雾缭绕的佛像前,齐妃轻轻敲着木鱼,几不可闻地喃喃道:“飞光不可挽,朱颜终流水。”
彩晨在旁边看着,只觉得齐妃一张虽然不再年轻但是依旧看得出来从前美貌的脸在缭绕屋宇的白烟之中若隐若现,怎么也看不真切那张脸上究竟是过分沉痛的悲哀,还是堪破一切的淡泊宁静。
都说夫妻之间**头架**尾和,宸妃和皇帝之间大约也是如此,虽然之前两个人明明冷战成这样,但是到底还是感情深厚的,这个时候宸妃不过是差人来送了一盅参汤皇帝便什么气都消了。
宫里想给皇帝送羹汤的人多了去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够送得到的,便是送到了,皇帝也觉得心烦。
能让皇帝心回意转的不是汤,而是那送汤的人是谁。
这话说出来无奈,也还是无法免除宫中的尔虞我诈的,但心里明白的人明白,不明白的人仍然是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