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轱辘声犹在耳畔,颠簸中,谢夙卿才缓缓醒过来,还未全然睁开眼,便听见身旁有人在絮叨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侯爷硬是要把这个庶出的女儿给带回去,这咱们也怠慢不得,这还病着呢,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听这声音,好似是自己方及笄时在乡下一直和她一同每日幸苦劳作的冯氏,虽然不算是厚待于她,但也没有落井下石,终究是个心软的主。
“哪里用得着你可怜,到了侯府,可有她受的,别说是这小风寒了,就算是断胳膊断腿量她也不敢怎样,你若是实在心疼她,那就和她一起去啊,省的浪费我的银两。”
这股子蛮横劲,除了晋安侯府王管家的远亲王戋的娘家马氏,还能有谁?
“婆婆说的是,只是……”冯氏似乎还是很担忧依旧昏睡不醒的谢夙卿,欲言又止。
马氏突然就有些不耐烦了,推了一下冯氏的身子,恶狠狠地道:“你担心什么?再怎么也是侯爷特意寻回去的女儿,就算是个庶出,也算是个小姐吧,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而后嫌恶地看了谢夙卿一眼,唾弃道:“这死丫头也是个祸殃子,这会儿给我着了风寒,托了侯爷的福还能坐马车,哪家小姐像她这么娇气的,看着就烦,扔出去就清净了!”
冯氏猛地一个寒噤,看了看飘雪的天气,怯怯地开口道:“……婆婆……这外面……可是下着大雪啊……”
“就是把她给冻醒了才好呢!”马氏越想越气,就因为这个死丫头,还要在数九寒冬里大老远去晋安侯府,于是一脚踢在谢夙卿的小腿肚上。
这一脚力道十足,直让谢夙卿猛地直起了身子。
方才迷糊中,谢夙卿一直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哪里,方才睁眼的一刹那,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轮回,又或者早已化作鬼魂。
但冯氏与马氏的对话,让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又再次回到了十年前,被侯爷接回府的时候。
坐起时,方觉脑袋猛地一阵晕乎,按照回忆中的来,的确自己这次回府的途中染了风寒,然后是在晋安侯府中,得以医治好的,但却是拖了许久的病根,由于自己处处忍让,从未敢在人前言明。
思及此,谢夙卿猛地就着马车颠簸的方向一倒,将被踢的小腿向后挪了挪,想要抓横梁的马氏一下子扑了空,反而前倾的头狠狠地撞在了车窗棱角处,硬生生地撞起了一个大包。
马氏龇牙咧嘴地捂着头“嗷嗷”地叫着,而此时此刻的谢夙卿眨了眨眼,眼泪便流了下来,小心地护着头,俨然一副受伤的模样,马氏自然想不到是她做的手脚,只是斥骂着车夫。
见谢夙卿揉着后脑勺,眼底一片清明,冯氏不禁开口问道:“你的风寒好了?”
谢夙卿含笑点头,低眉顺眼道:“是的,好多了呢。”
马氏轻哼了声,刚准备开口说话,猛地一阵寒风吹进车帘,直直的灌进了她的嗓子眼,让她好一阵噎,冯氏见状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谢夙卿却再次阖上了眼睛,脑中虽昏昏沉沉,但心里却一扫尘埃一般的清晰。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自己竟然一朝回到十年前,这之后在侯府度过噩梦般的五年后,自己方才入宫当宫女,这五年说长却也不长,每天似乎都过着相同的生活,受辱,忍耐,再受辱,再忍耐,苟活于世,如此而已。
马车的颠簸愈渐平稳,谢夙卿清楚的知道,离侯府已经不远了,很快就要与大夫人和姨娘们见面了,当然,还有那个被众人当做心头肉的大小姐——谢云婧。从前,自己只不过是她眼里的一个软柿子,如今,她亦会尽数接下她们抛来的利刃,只是不会再独自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