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过去后,蓝晓曾问过李哲谦:“你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地把他留在那里?”
李哲谦当时回答的很微妙,他说:“因为那是他的命数该如此。”
蓝晓为这个回答感到愤怒和伤心。可是谁都无力再改变既定的结局。
什么叫命数?
难道这世上就有人,命数应该是舍命去救别人吗?
她办理完母亲的后事,很久时间过去,都没有再有任何叶家的人来找她。她有预感,这辈子也不会见到叶家人。
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蓝晓给母亲的坟前献花,在心里,她对母亲说的,就是祈愿某一天,能再看见那个人。
那样温和的男子,不该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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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在雪山之上,所有人都已经快走到了山巅。
许多人都开始出现缺氧的症状,白夜尤为严重,他几乎靠在了石头上,整个人捂着喉咙剧烈咳嗽。
张老太始终和他走在一块,她的拐杖,就一直靠着白夜牵着。
张老太之前在平地上行走,周围又有张家人前呼后拥,当然不用担心走路。可如今在高山崎岖,就是年富力强的健全人,在这高山面前都要产生不适,张老太已是个迟暮的老年人,而且,她还行动不便。
白夜就负责带着她,一边在叶家人的监视之下,为他们指明道路。
随着时间的越久,张老太也越来越体力不支,她大口吞着空气,哂笑道:“其实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肯为叶家指路。”
白夜的脸色居然比她还要难看,他看着比张老太不知年轻多少,可是他的样子,却比张老太更加的凄惨。
他捂着胸口不停呼吸,只是看着张老太,却没法说话回应她。
张老太慢慢转过身,那双盲眼不知在探索什么:“而且,你带的路线,居然是正确的。以那叶家小畜生的精明,手上又有半张地图,如果你走的是错的,他不可能这么听话。”
张老太无论何时都不忘讥讽叶家,可惜以她现在的境地,说这些话便有些可悲。
白夜这时脸色红润了些,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恢复了血色,还是因为更加严重的原因。他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如果你不想叶家找到宝玉,这满山都是雪,你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
张老太冷哼一笑:“你用不着激将,再说,我可不敢埋你。”
她脸上出现极为古怪的笑来,那白茫茫的眼睛,仿佛有所了然的对准白夜的方向。白夜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丹墨冷冷走到他面前:“你还走不走了?”
周围都是雪风,可白夜的额上竟然是层层汗迹,他笑了一下:“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叶丹墨上下扫了他一眼,轻蔑道:“一个男人,身体居然虚弱到这种地步。”
白夜满脸苍白,却还是慢慢笑起来。
叶丹墨看着他,忽然腕间一亮,忽然晃出了一柄刀。刀刃贴着白夜的皮肤,很快沾上了一滴鲜亮的血珠。
“听着,你要是想死后有人祭拜,就天黑前找到宝玉。否则,别让最后连祭拜你的地方都找不到。”
白夜忽然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剧烈的咳嗽。从上山来,他脸上就一直没有断过微笑,好像这赴黄泉一样的行程,在他眼里不过寻常山路。
叶丹墨瞳孔收缩,因为白夜的剧烈笑起来的动作,甚至主动划破了刀刃,颈间的血珠越来越多。
他的血,就像珠玉一样滚落在雪地上,温热划开了残雪。
张老太看不见,她侧耳听着,忽然也神秘地一笑:“小畜生,你莫不是割开了这位先生的喉咙?”
叶丹墨已是迅速撤回了刀,冷冷吐出两个字:“疯子。”
他回身走回了叶家的那群人中,总算是暂时没再逼着白夜前行。
张老太冷冷笑着:“小畜生还不知道,他才是做了件疯子才会做的事了。”
白夜对颈间的伤置若罔闻,淡淡道:“老太太,少说话。”
张老太觉得身旁的人好像突然间变了个样子,隐约还有种比这座雪山还要冷淡的气息。她面上的皱纹遮盖住了她的表情,只是嘴角看着似乎在笑:“其实从踏进这座山的时候,跟在你后面,我就隐约猜到了。”
白夜似乎要阻止她说话,但这时他的咳嗽再次发作,并且剧烈的半座山中都开始回响。
张老太仿佛没有听到这仿佛要将五脏都要咳出来的剧烈声,兀自看着一个方向:“你的身体,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才衰败的。上山的时候是你扶着我老太婆,我刻意探知了你的脉象。真让我惊讶,似乎是天人五衰之兆。”
白夜的伤口似乎崩裂了,他手痉挛地抓着石头,半边身子弯下去。
张老太又浮现出那种古怪的笑:“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天人五衰嘛,是只有天人,才会出现的症结。普通人,怎么也不可能经历天人五衰。”
白夜不再咳嗽了,但是他的整张脸,却苍白的像四周围的雪一样。
张老太转向他,一字一顿道:“难怪你肯带叶家畜生进山,便是你不进来,你也气数将尽了。”
天人五衰之最后结局,也远比凡人寿终正寝凄惨百倍。
白夜第一次对张老太露出了微笑:“张老太,你张家原本福寿延年,倘若没有在你手中走偏了路,本不会遭遇灭门的结果。”
张老太笑的绝望而无畏:“我老太婆愿做愿担,死后也不后悔,只是他叶家这回,下场只会比我张家更惨,有这点,我老太婆闭眼也算安慰了。”
她倒算是个真正的恶人,毒也毒的坦荡。
白夜看着她,知道这样的人也算无惧,同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她,所以也扭过头不再和她说什么。
或者也是因为实在没力气了,他呼吸都在竭力维持。
他伤口的血越流越多,叶丹墨终于再次走过来,看着他眼中露出震惊。
按理说在这样的雪地里,伤口冻也该冻住了,况且白夜的伤说实话并不深。
“你做了什么?”叶丹墨冷冰冰道。
张老太有些癫狂地笑起来:“小畜生,我老太婆今天能看着你死,也算不枉此生了。”
叶丹墨眼里精光一闪,抬手就要指向张老太。
白夜冷冷道:“你用不着慌,宝玉就在前面那山头,想找就过去。”
叶丹墨慢慢放下了手:“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这里?”
白夜目光冷漠,从上山起就微笑温和的那个人似乎不见了,忽然间,他就好像回到了久远以前的那时候:“我告诉你,我一步都不能再走了,带着我,你们也过不了那座山,至于你要如何,随你的便。”
叶丹墨手腕青筋暴起,他眼底有着极重的杀意,张老太语气嘲讽:“一个虚弱的年轻人,一个瞎眼的老太婆,这茫茫雪山,叶先生原来还怕我们跑了。”
叶丹墨冷冷看了她半晌,道:“你们绝对走不出这座山。”
最后叶丹墨还是带着叶家的人走了,他们带走了所有东西,包括水。白夜和张老太互相依靠在那个大石上,两个人的疲态全部显了出来。白夜望着叶丹墨走过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说:“你也一样走不出这座山了。”
张老太靠在石头的另一面,咯咯笑了起来。她的性情变得比之前更乖戾,手在地上搓了一把雪,口中念念:“灵山宝玉,叶家那种造孽帐的人,怎么握得住这样的灵物。”
可是她手心搓的雪,却是温热的。
因为那上面有白夜的血。
他的伤口一点没有愈合的迹象,失血越多,他的脸就越苍白。
就在这个时候,这山似乎抖动了一下,张老太的手也停顿了。
很快,她就知道不是错觉,因为这整座山体,都开始产生震动,在叶丹墨他们走向的高山处,开始滚落雪块。
张老太慢慢吐出两个字:“雪崩。”
白夜很平静,他的手支在膝盖上,目光专注盯着地面。现在他的血是热的,已经将脚下的一片雪都融化了。
这么一大片山体,发生雪崩,身处山里的人,几乎没有幸免的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么平静。
张老太咯咯笑着,仰着脖子,似乎在倾听山倾的方向:“这是天谴到了吧。”
山中发出了轰鸣的声音,几乎将张老太的癫笑声掩盖。
难以形容的死寂和振耳之感。
“天人五衰,五衰绝命,即便你气数将尽,叶小畜生让你流了血,他还是要受到天谴。”
所以张老太说她不敢对白夜怎么样,因为她才怕受到天罚。
张老太手指抓着石壁,前方大片大片的雪块滚落而下,此时铺天盖地都是扬起的雪沫。
不管此时有没有到山中的叶家人,都已经被埋在这雪海之下了。
张老太看到白夜闭上了眼睛,在这冰山雪地中,他像是鲜艳的古画,亦幻亦真。
(想对所有追文到这里的人,说一声谢谢。关于这篇文,我不想说纯粹的悲或喜,开放式结局,只看每个人自己的理解。或许会有人感到突兀,而我的确有许多话,但只得化为一句,谢谢你们对白夜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