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蓝晓注意到两边出现了几道黑影,浓的像化不开的雾。
白夜摸了一下手上的珠串,“刷”一下收回了扇子,一种古怪的气息弥散开来。妇人这时似乎才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脸向前看去,脖子也左右缓慢转动。
蓝晓趁机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整张脸上都黑乎乎的,好似蒙了一层薄雾,混混沌沌看不清。
“冥府二少,接孟婆了!”白夜微微抬起了左手,他的袍袖很长,松松地垂下来搭在膝盖上。
蓝晓一瞬间觉得背上松了很多,妇人的身体慢慢腾起,之所以说腾起,是因为她不是自己正常那样站起来的,而是极为缓慢地一点一点上升,好像凌空飞起来一般。
蓝晓没工夫细想,赶紧爬起来,料不到刚才那一下摔重了,现在起来动作一大,疼痛顿时袭来,她不由又跌了下去。这下没有防备,于是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次。这一次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流了下来。
两旁的黑影更浓,渺渺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夜身旁,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趴在地上的蓝晓。她心里悲苦的说不出来,白夜没良心没道德只顾坐着看好戏也就罢了,凭什么渺渺也稳如泰山地坐着看她出洋相,亏整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它,正经需要它的时候没动静了!
蓝晓越想越气,冷不防背上又是重重地一下。妇人两只手撑着,垂死的模样,脸上木然的表情也起了变化,极力挣扎着身体。
白夜将扇子在手心转了一圈,半开半合,道:“时辰已到,二少快快上路!地藏法令,不得延误!”
霎时,两旁的黑影抖了一抖,妇人的身体发生奇异的弯曲,不可思议地后翻。黑雾迅速裹住了她的身体,一圈圈缠绕着,锁链一般渐次收紧,最后黑雾退散,妇人也不见了。
头顶的电灯也突然亮了,蓝晓抬头的时候,看见白夜手里那把雪白的扇子似乎发着殷殷红光,她再想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渺渺跑到她跟前,盘起尾巴呜呜了两声。她艰难地撑起身体,疼痛丝毫不停歇地冒出来肆意折磨着,她恨不得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才好。
“没事吧。”白夜伸过来一只手。
蓝晓心里正窝火,也不理睬他,咬牙硬是自己爬起来了。抬头看见白夜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于是更加火大,干脆一把推开他,一摇三晃地走进房里,反手就要带上门,忽然一道迅捷的黑影冲了进来,渺渺缩在她脚边,不时用脑袋蹭着她。
“出去!”蓝晓瞪着它。
渺渺伸出舌头舔了舔,一纵身跃上了枕头,身躯一歪,睡了。
蓝晓喘着气干瞪眼,又看向沙发里的那个,早已经舒舒服服地打开了电视欣赏着,见她看他竟然还没事人似的冲她一笑。蓝晓赌气摔上了门。
直到第二天,白大公子才悠悠然做了解释,说前段日子地府走失了孟婆,没有孟婆汤喝,无数生魂无法进入轮回投胎,地藏王亲自出马镇压,才算平息了下来。也正好赶在盂兰盆节鬼门大开的前夕,白夜将孟婆重新送了回去。
蓝晓气冲冲地道:“那孟婆干嘛来到我家里?”
白夜露出一个恶趣味的表情:“也许她喜欢你。”
……
天气越来越热,坐着不动都能出满身的汗。白夜打扫卫生也更加勤快,真正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有时候蓝晓都受不了了,她不明白同一个地方何以要打扫那么多次,分明很干净了。再打扫也是多余。
白夜付之一笑。说,打扫得干净了,不易招惹脏东西进来。
身上被摔得青紫了一大块,恰逢是周末,蓝晓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静养。白夜似乎良心发现,没再叫她买菜,却也没自己出去,只捡着冰箱里的生菜对付着。
她恹恹地看着电视上的节目,电话铃声炸雷一般响了起来,她惊了一下,叹声气把手伸向电话机。
声音还算熟悉,人却算是陌生。
“蓝小姐,我是徐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男人讲话的语气好像在告诉别人认识他是天经地义,其实基本是没人愿意去认识一个警察。因为那种情况下即使不是你犯了事也意味着你倒了霉。
“哦,什么事?”
“市立图书馆的女管理员梅欣死了。”
蓝晓吸了一口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连死了一个人都要劳动警察亲自向她报告。她没言语。
“她的脸部遭到严重毁坏,我们费尽周折才查到她的身份。”
这句话让蓝晓想起前几天看的那个新闻,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看过新闻。”
“……蓝小姐,”一向快言快语的徐科居然停顿了一下,在电话里,这让人感觉意味深长。“你在上个月十二号,去过图书馆吧!”
蓝晓咬了一下唇,上个月十二号,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些让她难忘的事,她还真就不见得能够记住。她很配合地说:“是的,我去过。”
徐科似乎笑了一笑。“女管理员梅欣的失踪时间就是在那天下午,据图书馆的老馆长说,那天图书馆只有你一个人,也就是说,梅欣最后见的人就是他和你,而梅欣被害的时候老馆长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蓝小姐,你是本案的嫌疑人。”
蓝晓握着电话静静站立,白夜从阳台上出来,淡笑着向她投去疑问的一瞥。她轻轻出声:“所以呢?逮捕我吗?”
“你真会说笑,蓝小姐,”徐科声音一本正经,“如果我要逮捕你,一定不会打电话给你。”
这话说得真含蓄,不打电话,直接说不给她时间叫她有机会开溜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希望你来警局做个笔录。”
“好的,我有空就去。”
“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
“警察先生这话问的,难不成是怕我溜走?这么着吧,我吃过午饭就过去,这行了吧。”
徐科一笑:“蓝小姐真是敏感。”
蓝晓有点无语。徐科似乎没什么问的了,说了一声“打扰”。她正欲挂上电话,他却忽然又冒了一句:“蓝小姐,还记得我上次问你‘最后一次见张月云是什么时候’吗?那次你的回答是‘已经请假好久了’。可是这个回答与我的问题其实并不矛盾,不是吗?”
蓝晓握着话筒的手心开始出汗。
徐科轻笑:“蓝小姐,你真会玩文字游戏。”
她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徐科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她不免有些气苦。
白夜抱着胳膊倚在墙边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图书馆见到的女管理员的样子,或者说是她的脸。连日来的焦躁终于聚合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种极坏的情绪。她向白夜走过去,他没有动。
她一直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她的脚碰着他的脚,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
“白夜,我曾经从小张的脸上撕下来一样东西。像一张皮,上面有很浓重的色彩。”
白夜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她现在失踪了。我在图书馆看见的女管理员,她脸上和小张一样,不久之前她死了。”
不知不觉的时候,蓝晓喘息的越来越厉害,她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白夜,两人气氛凝重地同时静默着。
白夜看着她,忽然淡淡笑了一下:“你想让我告诉你,那东西是什么?”
蓝晓低下头,头顶几乎碰到他的胸膛:“是的,我想你告诉我。”
白夜笑了起来,很清晰的笑声,偏偏是温柔而又清朗。因为离得近,蓝晓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微颤,她莫名其妙地有些脸红,暗自后悔不该靠得这么近,又不好退回来。
“那东西叫‘美人皮’,是用千年的沉尸做的。”
蓝晓抬起头:“美人皮?”她想起小张和女管理员的情状,心头打了个突。脱口就道:“可是她们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啊!”
白夜深深地望着她,字字句句地说:“美人皮,是让戴上的人自以为美,却非真正的美。”
蓝晓惊惶地退了一步。半晌她舌头打结:“那她们……怎么会死?”
“千年的沉尸,本身附有强烈的剧毒怨气,取它们的皮制作而成的东西,更是添了一层凶险,普通的人怎么可能经受得住那样的邪气。”
蓝晓怔住了,她呆望着白夜,只觉得手脚一阵阵发冷。小张……她猛地张手抓住他:“小张脸上的皮被我撕下来了!她不会出事?!”
白夜看了她一眼:“那么凶煞的东西,一沾上人身毒素便侵骨,你把它撕了下来,最多是让她多活几天。”
蓝晓用力摇着头,慢慢松开手,又站了一会儿,缓缓挪到沙发旁坐下,两眼呆滞地歪在里面。
白夜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倒腾了许久方煮好饭菜。等他端着出来的时候,蓝晓依然半躺在沙发里发呆。他将碗筷放到桌上,转脸看着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明白了吗,知道的太多,对你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