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对皇帝说呢?汐颜走过去用干净的巾帕替她擦着头发,想了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说:“一月多前,皇太后招我进宫,说陛下老是去我那里一则劳累,二则不安全,所以把我留在宫中做了……做了司寝……”
“司寝?”皇帝喃声道,既喜且惊,脸有些微微得发红。关于司寝是做什么的,她自然清楚。她从第一次在大觉寺玉兰花林中见到她时,就对她一见倾心,十分的喜欢她。上一次在幕府中,她一反常态得去抱住她,向她表白,被她拒绝后心中仍是放不下她。
皇帝猜想,定然是自己的母后知道了一些汐颜和自己的事,所以才会把她召进宫中做司寝想要成全自己。她站在自己跟前,自己若是要她侍寝服侍,她大概也不敢拂逆自己的意思,会从了自己。说实话,皇帝一想到能和自己日思夜想爱慕着的女子同床共枕,春风一度,心中忍不住也是有些蠢蠢欲动。可是,若是就这么要了她,只不过是要了她的身子却要不了她的心,皇帝觉得没有任何意思。
自己富有天下,手中握着对天下万民的生杀予夺的大权,真要什么女子的身子可以说是想要多少可以有多少,但是皇帝希望和自己欢爱的女子能和她心心相印,彼此钟情于对方,这才是她所求的。
想起了那一日在慕府中,汐颜拒绝她的那句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皇帝心中一酸,静静坐着任由汐颜给她拧干头发,良久说了句话:“汐颜,朕想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这是皇帝心中一直想问汐颜的,她想知道那位让眼前的温婉柔美的女子钟情的人是谁,那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打败了自己这富有天下的至尊的帝王,牢牢的占据了汐颜的心。也许只因为汐颜喜欢的人是一位男子,那男子能给她自己所不能给她的子嗣,又或者汐颜并不能接受和喜欢女子。自己就算是得不到她,可也想知道她喜欢得是什么样的人。
汐颜听皇帝这么问话,是自己早想过的问题,便回答道:“陛下,我喜欢的人温润如玉,是谦谦君子,和我彼此有情……私定终身……”
她自然不能说出无忧的名字,因为她不能肯定若是自己说出是谁后,皇帝会不会迁怒对方。
“什么?私定终身?”皇帝顾不得汐颜仍在替她揉搓一部分还湿着的头发,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慕汐颜。
汐颜脸红过耳,然而十分镇定地看向皇帝又重复了一句,“对,我和她已经私定终身。所以,所以我不能再服侍陛下。”
得到了慕汐颜肯定的回答,皇帝只觉心中怅然若失。脸上浮现出颓丧和悲伤的神色来,转脸不再看汐颜,嘴中轻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皇帝微微闭了闭眼眸,抿了抿嘴唇,只觉满口的苦涩。
汐颜替她将最后那一缕湿湿的头发拭干,从侧面看到皇帝那深邃的漂亮的侧脸在宫灯的照耀下却满是晦暗的神色,心中不觉很是不忍。
“陛下……”汐颜轻轻喊了她一声,断断续续道,“是我不好,让陛下伤心了,若是我们没有在大觉寺中遇到,我也不会让陛下难过……”
皇帝听了这话半天不语,最后抬手拉一拉她衣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儿。汐颜心中有些忐忑得坐了下去,拿不准皇帝要做什么。怕她因为动怒而对自己用强。
“那一日在大觉寺中的玉兰花林中遇到你,那时朕看到你在花树下拾起那些花瓣,看着你背影我就很好奇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子……”
皇帝喃喃得自言自语得重新叙述了一遍和汐颜的相遇相识,最后说:“朕一点儿也不后悔遇到你,你救了朕一命,朕喜欢上了你,朕那一日在你府中有些情难自抑,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听到这里,汐颜猛地站了起来,蹲身下去向皇帝道:“陛下,这么说,我……我如何敢当……”
皇帝向汐颜伸出手,依然是白皙而指节分明,掌心带有薄茧的有力而秀气的手,“快起来罢,这一世朕和你没有夫妻缘,但朕希望和你有姐妹缘……”
汐颜感动至极,抬起头来,眼中含泪,抖着唇不知该怎么说话。皇帝,这是,这是放过她了么?这样通情达理,这样胸怀广阔。
缓缓地将手放进皇帝手掌中,皇帝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去将朕的寝衣拿来,夜深了,朕要歇着了,明日一早还得早朝呢。”皇帝对汐颜轻声道。等到汐颜拿来寝衣替皇帝换上,皇帝一拉她手,“今晚就歇在朕这里罢。”
汐颜脸红垂眸,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方才不都说了要做姐妹的么,怎么这会儿还是要自己侍寝呢。皇帝勾唇一笑,打趣她,“怎么了?怕朕要吃掉你?”
停了停见汐颜头埋得更低,便继续道:“你放心,朕说话一言九鼎,朕说了和你做姐妹就做姐妹。现在天已晚了,你就在朕这里歇下,明早再回去。”
汐颜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脱了外衣,在龙床靠外边儿躺下,皇帝睡里面儿,方便皇帝半夜要吃茶什么的好给她端来。
皇帝见汐颜躺下,便将自己盖得那一床颇大的明黄色锦缎薄被给汐颜搭上,然后睡到里面,虽然和汐颜同盖一床薄被,但中间却隔得颇远。
“你放心睡,朕是谦谦君子,绝不会打你的主意。”皇帝临睡前说了宽慰汐颜的话,又说:“明日起来,你先回尚寝局,你的事我会去对母后说,说通了她,便让你出宫去,重新去过自在日子。若是朕想你说话了,会叫小福子来传你进宫。到时候,你不会讨厌朕这么麻烦你吧。”
汐颜忙说:“陛下说哪里话,若是陛下能做我的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自小并无亲姐妹,因此很是羡慕那些家中有姐妹的女子。”
皇帝接口道:“朕和你一样,自小也没有什么姐妹说话,十岁时又去了北边儿军营,那里都是些男子,除了我的小伴读朱佩儿是个女子,我这眼里成日家看得都是些黢黑粗鲁的男子,说不出得不是味儿。如今你做了我妹子,朕也觉得喜欢。所以朕希望等你出宫后,不要疏远朕,能想着常常进宫来瞧瞧朕。”
汐颜听皇帝话语间逐渐多了些轻松和欢快,便也带了笑说:“每次陛下跟我说起你小时候在北边军营中的事,我便听得十分起劲儿。”
“说起朕在北边军营中呆得那六七年,真得有十分多有趣的事儿呢,既然你喜欢听,朕便讲给你听……”
皇帝慢慢地跟汐颜讲起她在北边儿军营中的一些趣事,还有怎么和那边儿蒙古人打交道,以及所经历的一些战事,汐颜听得津津有味。小半个时辰后,汐颜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模糊了起来,最后没了声音,取而代之得是平稳的呼吸声。
汐颜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侧过头,借着龙床前点着的微弱的一盏宫灯的亮光,看皇帝仰面躺着,两手交替放在腹上,睡姿极为规矩,已经进入了梦乡。
次日汐颜醒来时,已经过了卯时,皇帝早就去上朝了。上朝前吩咐了伺候的宫女不用叫醒她,等汐颜醒了再让小福子送她回尚寝局去,并让小福子传话给尚寝局的女官,说汐颜服侍得很好,赏赐了她两支镶红宝的金步摇。
小福子送汐颜回尚寝局的路上,不停地说些恭喜的话,汐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笑一笑作罢。回到尚寝局中,赵尚寝等女官也来问侍寝的情况,汐颜实话实说,说只是陪着皇帝说了一晚上话。自然赵尚寝十分不解,以为是她不合皇帝的意,但小福子带来的皇帝的口谕又说她服侍得好,还赏赐了她两支金不摇,这一下众人就懵了,不得其解。
却说皇帝下朝后,在乾清宫里略坐了坐,便去了坤宁宫中见皇太后。请安坐下后,皇太后看皇帝气色不错,便也笑了,道:“为娘替皇儿选来的司寝看来伺候得不错。”
皇帝轻咳一声却说:“母后,那慕姑娘是孩儿的救命恩人,你怎么把她留在宫里了?依孩儿的意思,你还是把她送回去罢。”
皇太后一愣,问:“那姑娘不是你喜欢的么,为娘好不容易替你安排好了,你怎么又不要了呢?”
皇帝接话道:“我对她不过是一时的心思,如今,如今我心里有了别人……”
“哦,是何人?”皇太后问,又抱怨了句,“你这孩子倒是一会儿一个主意?”
皇帝知道不说出个人来,皇太后仍会揪住汐颜不放,那样她想出宫回去就难了。所以她只能吞吞吐吐地说:“朱佩儿,她自小就陪在我身边儿,这许多年心思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