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颜还未回答,一旁的朱佩儿却嚷起来,“公主,你看你的手臂还留着血呢,还是先回府疗伤为上!”
“住嘴!”羽凤仪轻叱,随即转脸对一位侍卫说:“你去寺里主持那里让他拿些金创药来兮然阁,我在里面等他来替我疗伤。”
那侍卫应声而去。等他走后,羽凤仪便拉着慕汐颜的手往兮然阁里去,一边走一边说:“那请姑娘到里面稍坐,等我包扎好伤口就送姑娘回去。对了,姑娘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是尊贵非凡的公主第二次问自己的名字了,慕汐颜也不好再不说话,便轻声道:“我姓慕,仰慕的慕,名字是汐颜,潮汐的汐,颜色的颜。”
“慕,汐,颜……啊,这名字真好听……”羽凤仪微笑赞道,随即对慕汐颜说:“我叫羽凤仪,羽毛的羽,凤凰的凤,仪表的仪。”
跟在羽凤仪和慕汐颜身后的朱佩儿还委屈着,方才她因为关心公主的伤,而出声提醒,却被公主斥责了,现在心中都觉得很是难受。此刻听到大公主竟然向那绿衣女子如一个普通人一样的介绍自己的名字,早已是万分吃惊。身份如此高贵的公主竟然放下自己的身份对那女子如此说话,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虽然大公主从来对属下和身旁服侍之人都比较和善,但和善并不代表放下那高高在上的身份。相反,正因为她这份儿和善,更使人觉得她身份的矜贵。
可如今大公主竟然不顾自己左手臂受伤流血,面儿上如没事人一般和那女子说笑着,幽深的凤目中满含着亲昵和欣喜。而且她注意到,公主的右手一直紧紧的握着那温婉柔美的绿衣女子的手,舍不得松开。蓦地,她只觉得心中好一阵酸涩。从自己七八岁起便陪伴在公主身边儿做她的伴读,整整七年过去了,公主早已被她自己当成和哥哥一样在她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可公主对自己虽然客气,但却从未有过对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绿衣女子的亲近。难道只是因为这女子刚才出言提醒了公主,救了公主一次,所以公主才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一样的尊敬和喜欢?
如果是这样,朱佩儿觉得自己能接受。可是,如果是属于另一种爱慕的喜欢,那她会觉得心中醋意翻滚,委实不能接受。就像是曾经那位叫翠媚的女子所带给她的那种感觉。
羽凤仪一行人再次进入到兮然阁中,“来,汐颜姑娘坐这里来。”
慕汐颜被羽凤仪拉到兮然阁临窗的一张雕花罗汉榻上坐下,羽凤仪随即坐到另一面,又让人赶紧去把带来的自己喜欢的湖山银针茶拿来泡上。朱佩儿见公主暂缓回府,便又让人去传随同公主而来在大觉寺前头候着的典膳等伺候的宫人叫进来服侍左右。
不一会儿,大觉寺的主持净空亲自带着僧人送来了上好的金创药,又替羽凤仪疗伤。因为他是方外之人,又年逾古稀,羽凤仪并没有忌讳男女大妨。朱佩儿在一边帮着卷起染血的宫装衣袖,净空用药酒替羽凤仪清洗了伤口,再敷上金创药粉,最后用干净的白布包扎起来。坐在罗汉榻另一边捧着茶盏喝的慕汐颜注意到,在整个疗伤的过程中,羽凤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大觉寺的主持净空一边帮着羽凤仪包扎伤口,一边还在不停念叨,是哪里来的刺客如此大胆,竟敢来行刺公主等语。羽凤仪也没耐心听他唠叨,等他一包扎完伤口,便以要更衣为由令朱佩儿将净空送出了兮然阁。
净空等人出去后,便有公主府内随同出行的典侍进来设屏替羽凤仪更衣,重新替她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和宫装,又替她重新梳妆。所以等她再次出现在汐颜跟前时,连汐颜也不觉眼前一亮,被她绰约风流的风姿,华美清贵的气度所吸引。
笑吟吟得坐在罗汉榻另一边,端起小几上的另一盏茶问慕汐颜:“汐颜姑娘,觉得这茶怎么样?”
汐颜点头,“很是清香,很好喝。”
羽凤仪立即吩咐身后站着的宫人,“去替我将此回带来的湖山银针全部包起来,送给汐颜姑娘。”
身后站着服侍的宫人立刻应诺而去。朱佩儿讶然。湖山银针这种茶叶是专门供给当今陛下所喝的茶,连皇后都没有份例。这种茶叶一年所产不过五六斤。因为永泰公主回朝,万岁爷高兴,赐给了她一斤。今日出行,带了剩下不多的三两茶叶,除了现今泡了两盏茶,公主竟然将剩下的茶叶全部赠给那叫慕汐颜的女子,可见公主对她是多么喜欢。
汐颜闻言却赶忙摆手,“不,不用了……”
羽凤仪坚持,“一定要,方才要不是汐颜姑娘出言提醒,救了我一命,现在我哪能坐在这里和姑娘说话。若是一点儿茶叶也不收的话,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汐颜见她说得恳切,便也不忍心拂她好意,便只得点头称谢收下。两人说话间,羽凤仪便问起汐颜是哪里人,家中有些什么人,以及她口中所说的姑娘是谁,是哪一家的小姐等话。
“回公主的话……”慕汐颜是个实诚人,哪里知道羽凤仪在套她的话,永泰公主问什么,她答什么,把自己家中的情况还有炎无忧的身份和上京应试等话都告诉了羽凤仪。
羽凤仪点头含笑说了句,“原来如此,那这一回你和你家姑娘进到这大觉寺里又是跟何人而来呢?”
汐颜来时也听羽若曦提起,这大觉寺是皇家寺庙,不是宗室皇亲是不能进来的。因此听永泰公主如此说,还以为是她要追究自己这样不是宗室皇亲的平民进到这里来,忙有些忐忑得回答:“庆成郡主和我家姑娘相识……她说今日天气晴好,故而邀请我家姑娘陪她来此上香还愿。我家姑娘推辞不了才来的……”
羽凤仪哑然失笑,“原来是若曦那个丫头……”
汐颜听她提起庆成郡主的名字十分轻松的口气,提起的心不由放下,悄悄舒了口气。端起茶盏垂眸慢慢的吃茶。羽凤仪也不再说话,兀自端着茶喝。一面喝茶一面偷偷打量坐在罗汉榻另一边儿的慕汐颜,近了看她,只见她秀目修眉,长睫纤长微卷,一管玉鼻小巧可爱,粉色菱唇,唇瓣饱满润泽,一肌妙肤,弱骨纤形,说不出的温婉柔美,惹人怜惜。真是越看越让她心动。
房中静静,汐颜默默的喝茶,公主不说话,她也不敢乱开口。直到喝了两道茶后,汐颜有些忍不住了,这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了,再不回去,她怕炎无忧说不定会出来找自己了,于是悄悄看了眼羽凤仪,见她不动声色的仍在品茶,便嗫嚅道:“公主……我想回去了,再不回去,我怕我家姑娘……”
还没说出“担心我”三个字,羽凤仪便微微一笑接话道:“你怕你家姑娘怪你出来贪玩,久久不回去斥责你么?放心,我这就陪你回去,我想到时候她非但不会责备你,说不定回去还要好好赏你呢!”
“哦,这……”汐颜想说她不会责备我的,但当着给她很大威压的尊贵非凡的永泰公主,她却不好反驳她。
羽凤仪不想让眼前让她一见倾心的女子再为难,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笑着站起来伸出手去对汐颜道:“那汐颜姑娘我们走,我这就送你回去。”
汐颜微愣,望着永泰公主伸过来的那没有受伤的右手,可见她手心中有常年握剑形成的薄茧,手掌白皙,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有一种秀气和力量融合在在一起的美,这样的手在女子中极为少见,至少她从小到大,在周围的女子中还从未看见过。
她在向自己表示善意,又加上她那尊贵的身份给汐颜造成的压力,汐颜虽然有些吃惊和紧张,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由她握着站起身来,两人手牵着手往兮然阁外走。两人走出兮然阁时,在门首,羽凤仪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门楣上,见上头黑底匾额上三个笔走龙蛇般的金色大字“兮然阁”,不免勾唇一笑,看向慕汐颜道:“汐颜姑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有缘分,你叫汐颜,这里是兮然,随便一说,分不出是汐颜还是兮然呢……”
说罢,呵呵笑起来。汐颜听她如此说,也回头看了眼那匾额,应景似的笑一笑。心想,我能和你有什么缘分?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甚至将来有可能会是大周的女皇,似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离开这里后,连和你说一句话见一次面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要说有什么缘分,也只限于在这大觉寺中而已。
羽凤仪见她不说话只笑一笑,心中越发对她感兴趣起来,自己这么明确的一句相交之语,她竟然是无动于衷?
此时,朱知友已经带人赶了回来,碰到从兮然阁出来的羽凤仪忙跑上前躬身拱手道:“禀公主,我带着侍卫们搜遍了整个这一片的玉兰花林,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看来那人显然已经逃离了此处。”
羽凤仪略微沉吟一下道:“这事你别管了,方才主持净空说已经关闭了寺门,等金吾左卫的人来了再查。”
“是,公主。”朱知友站到一旁。羽凤仪继续牵着慕汐颜的手往前走,再次穿过那条遇刺的玉兰花林中的小道往大觉寺后园中邻湖的凌坡阁去。走在刚才遇刺的小道上,在遇刺的那棵花树下,羽凤仪停下,四面看了看,方继续往前走。汐颜跟着她走到刚才那遇见刺客的地方心头却有些后怕。不由想到,其实自己刚才也不知不觉限于了险境。若是当时公主遇刺,命丧当场,那刺客定然会杀人灭口,那自己就再也见不到炎无忧了。
凌波阁中,炎无忧陪着羽若曦弈棋,两人棋力相比,炎无忧要略胜一筹,因此下得要轻松些。不过,羽若曦眼看要投手告负,却总有荣惜兰帮她,所以这一盘棋始终胶着。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过,炎无忧扶额偶然抬头四下看看,却没有发现慕汐颜的身影。
仔细回想,立刻想起自己刚刚和羽若曦下棋只得小半个时辰,汐颜那丫头就觉得无趣,说要出去逛逛赏花,可这么久了竟然没有回来。看看外头的日头,此刻早过了未时,她隐约记得到大觉寺中上完香,吃了斋饭,才来到凌波阁中,那个时候应该在午时。这么说起来,汐颜出去了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到底是到哪里去赏花了耽搁了这么久?炎无忧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连下了两手棋,已不复刚才的气定神闲,显得有些焦躁起来。
坐在对面的羽若曦也发现了她有些不动静,便问:“无忧姐姐,怎么了?”
炎无忧蹙眉道:“汐颜那丫头出去怕是有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我怕她遇到什么事。”
她这么一说,荣惜兰忽然拔高了声音惊道,“你那小书童儿长得跟画中人似的,别在这大觉寺中遇到宗室中那些浮浪子弟,那就……”
后头的话她还没说出来,炎无忧已然霍然站起,将棋盘一推,一脸的焦急之色道:“不行,我得立刻出去寻她!”
羽若曦听荣惜兰说得如此可怕,也站了起来道:“那我和惜兰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