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的墨眸狠戾地眯了眯。他幽暗的眸底有火在烧,凶狠的眼神似是要将怀里的少女拆吃入腹。
在男人炽热的眼神下,谢晏和指尖微颤,她扬着线条绝美的下颌,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臣女日后要嫁的夫君,一定是和臣女年纪相当之人……”
谢晏和兵行险着,故意在言语上激怒建元帝。她宁愿惹了皇帝厌恶,也比这样总是不上不下地吊着要好。
“放心,朕有没有上了年纪,你以后总会知道的。”魏昭薄唇紧抿,墨眸幽暗,明亮的火焰在他的双眼之中明明灭灭,为他刚毅的眉目染上了一丝邪肆的神采,竟平添了几分风流肆意。
谢晏和父母早逝,不通男女情事。即使是对表哥顾衍,也不过是少女的情窦初开,不及绽放,便被她亲手扼杀。因此,魏昭饱含深意的话语,传入她的耳畔,犹如雁过无痕。
谢晏和一双弯月般的黛眉拧在了一起,面对建元帝的强势,她满心、满眼的无力:“陛下,臣女不想受天下人唾骂。”
“谁敢!”魏昭长眉入鬓,刀刻一般的五官肃杀无比。
谢晏和绝美的脸蛋透出一抹苦涩,她幽幽道:“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陛下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朕从来不会在意天下人怎么看朕。”魏昭轻勾了一下嘴角,睥睨的眼神,有着独属于帝王的傲慢。
想到这个人是怎么登上皇位的,谢晏和不由默了默。一个弑兄杀弟的人,的确不会将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可是自己不一样。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从来都是不公平的。自从太子退婚之后,谢家的女孩,甚至被人议论教养和妇徳。
谢晏和可以不顾忌谢家的家声。但父亲一生忠义,她不能不顾父亲的身后名。
“陛下,可是臣女在乎。”谢晏和眼睫微颤,泪光涌进眼睛,像是哭泣的星辰。
“我宁愿嫁到辽东苦寒之地,只要能够远离京城的这些是是非非……”谢晏和微微抽噎了一声,晶莹的泪珠滚落腮畔,犹如雪白的珍珠跌落玉盘,她颤声道:“陛下,我已经认命了……”
魏昭食指挑起谢晏和的下巴,望着女孩安静垂泪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道:“眠眠,你又在骗朕,既然已经认命,又何必对昌平伯府下这样的狠手?”
谢晏和眼波微颤,一双灵透的明瞳像是躲在水底的鱼儿,怯生生的。她咬住唇,凄婉地一笑,无限悲凉地说道:“昌平伯府步步紧逼,难道陛下要我就这样引颈就戮?”
晶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谢晏和目光凄迷:“蝼蚁尚且贪生,我做不到。陛下,我做不到!”
谢晏和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魏昭无声地勾了勾唇,小女孩长大了,会在他面前做戏了。但望着谢晏和满脸是泪的样子,魏昭明知道她只有三分情真,依然忍不住的心疼。
他垂下头,薄唇在谢晏和的鼻尖轻轻擦过,停在她嫣粉的眼角,吮去那一滴晶莹的珠泪。
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
即使少女鼻尖发红,眼角微肿,依然是极美极美的,人间殊色,天下无双。
“陛、陛下……”谢晏和惊吓地失了声……
怀中软若无骨的娇躯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在他心上四处乱账。
魏昭的墨眸之中欲、火翻腾,为了避免尴尬的情景出现,他不由卸去了手臂上的力道,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谢晏和咬住嘴唇,心神刚刚放松,却见轻薄了她的皇帝微微弯下了蜂腰,墨眸将她的身影牢牢锁住。
魏昭犀利如鹰隼的目光在谢晏和的脸上一寸寸的梭巡,在确定她的眼中只有惊惧和惶恐的神情后,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他最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厌恶和不齿。
幸好,这个最坏的可能一直没有发生。
魏昭告诉自己,眠眠与别人不同,她如今看着温软如水,内里依然是燃着的一团烈火,是一轮明亮、炙热的骄阳!
魏昭想,他还需要再耐心一些。
“眠眠,朕看不得你流泪。”魏昭从袖口里掏出明黄色的帕子,温柔地为少女擦去脸上的珠泪,望着她的那双墨眸,含着浓浓的宠溺。
谢晏和一把拍掉魏昭的手,她唇畔扬起浅笑,一双明眸却是泪落不止:“可这个让我落泪的人,是陛下!”
魏昭挑眉,英伟的身姿似是被殿外的月光染上了一身清霜,孤寒之中,透出令人心酸的寂寥。
他背过身,一步步向大殿外走去。
谢晏和这才发现,原来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皇极殿内,穹顶上镶嵌着的夜明珠与儿臂粗的蜡烛将金碧辉煌的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让人疏忽了时光的流逝。
望着皇帝傲然、孤绝的背影,几与苍茫的天地融为一体,谢晏和目光怔怔,眼神不知涣散到了何处。
“眠眠,还记得吗?”魏昭一直走到了大殿门口,他负手而立,整个人因为陷入回忆里,冷沉的嗓音透出一丝难得的怅然,“你十一岁那年,上元夜里,非要去皇宫的摘星阁看月亮……”
谢晏和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一处。她当然记得。皇宫里面有一座摘星阁,高达百尺,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建筑。
谢晏和十一岁那年,突发奇想,要到摘星阁上赏月。可是那时她不知道,摘星阁是宫中的禁地,除了陛下之外,就连陛下的妃嫔,也没有资格踏足。
“臣女记得。”谢晏和虽然不知道建元帝为何重提旧事,但她却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任性。
无视了宫中规矩,无视了摘星阁的守卫,执意登楼,太子魏津赶过来拦她,还被谢晏和狠狠踢了一脚。
直到摘星楼的管事太监惊动了皇帝,建元帝亲自带着她登楼,这才结束了摘星楼前乱七八糟的局面。
摘星楼一共十三层。
可是陛下只带自己爬到第十层,谢晏和心有不甘,非要登上最后的三层,可是建元帝告诉她,只有皇后,才能够登上后面两层,至于最高的那一层,只有历代的帝王方可一人独享。
谢晏和虽然任性,但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闻言,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建元帝下了楼。
后来,建元帝看出她的不高兴,为了哄她开心,带着她去御花园里放花灯。
玉带河围绕着皇宫穿流,宽阔的湖面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的荷花灯,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谢晏和望着整个玉带河的花灯,嘟着唇,还在和皇帝赌气。建元帝告诉她,以后,她一定会有机会登上摘星楼的后两层。
谢晏和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太子,但是她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成为太子妃的场景。也许,多年的执念,也不过是为了十一岁时想要打开的摘星楼的最后两道门。
现在想来,何其可笑。
谢晏和收回了神思,诺诺道:“臣女当年不懂事,请陛下降罪。”
魏昭轻轻一笑,望着殿外的目光彻底柔软了下来,他温柔地说道:“眠眠,还记得朕对你说过的话吗?总有一天,你会登上摘星楼的后两层。”
谢晏和瞳孔紧紧缩了缩。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心脏“砰砰砰”的快要跳出了胸口,她迷蒙的目光几乎要将建元帝的背影给灼穿。
“陛、陛下,您……”谢晏和声音打颤,宛如黄莺出谷一般甜美、悠扬的嗓音透出丝丝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喝水的旅人。
魏昭收回目光,他转过身,薄唇挂着的那抹笑容称得上温柔,春风拂面,不外如是。
“眠眠,朕以后位待之,你可愿意?”
谢晏和耳畔一阵“嗡嗡”声,失序的心脏给大脑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她樱唇颤动,纤长的睫毛抖得就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蝶翅,拼命挣扎,却无力飞起……
皇后之位,这世间属于女子的最至高无上的荣光……似乎,只要她点一下头,就唾手可得。
谢晏和眼前发黑,心神不停变换。若是她坐上皇后之位,太子,还有陈蓉,日后就只能仰她这个嫡母的鼻息……
夫妻两个在充满防备和猜疑的日子里辗转反侧,日夜不得安眠。何其快哉!
但谢晏和却不敢确信,这是不是又一个包裹着蜜糖的陷阱,就像是她曾经以为尽在囊中的太子妃之位。
世上多少变数,难道她真要为了复仇,一个人在这冰冷的皇宫里面踽踽独行,走上一条充满未知和杀机的路?!
最终,谢晏和的理智战胜了情感,无论建元帝是不是君无戏言,谢晏和俯身拜下,婉拒道:“陛下,臣女福德浅薄,恐怕配不上皇后之位。”
谢晏和的回答早在魏昭的意料之中,他眸光微垂,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目色沉沉。
谢晏和不知道自己跪了有多久,头顶上的那道视线让她如芒在背。一炷香过去,两炷香过去……
谢晏和忍不住动了动酸疼的脖颈,她微不可见地抬起头,一双柔光潋滟的桃花眼赫然睁大:本该在大殿之内的皇帝早就不见了人影,谢晏和甚至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空旷的殿宇内,就连轮值的内侍和宫女都不见了。谢晏和动了动跪的酸麻的双腿,目光呆滞地望向视线正前方的龙椅……
“县主。”冯英打着拂尘从殿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列白裳红裙的宫女。
“冯公公。”谢晏和即使一身狼狈,倾城倾国的容颜依然不减半点风姿,她扬眉浅笑:“公公是有什么吩咐吗?”
“县主客气了。”冯英往身后的宫女扫了一眼,立刻有两个少女上前一步,将跪在地上的谢晏和搀扶了起来。
谢晏和跪的太久,脚步一个趔趄,那两个看似柔弱的宫女手臂上的力气却很足,将她牢牢扶稳。
早在谢晏和身影晃动的那一刻,冯英便恭敬地垂下了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直到谢晏和站稳了,他才抬眸笑道:“县主,陛下让奴才护送您出宫。”
“有劳冯公公了。”谢晏和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里似有星光流淌。
今日进宫,虽然吃了一些苦头,但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尽管不如预期。谢晏和自我安慰地想:不急,她一定不能急!
彼时,谢晏和还不知道,京城马上就要有一件大事发生,而她,只不过是这件大事里其中一个渺小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