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京城某客栈中,千水刚打发了清理屋子的小二准备卧床休息,才脱了鞋,却听见敲门声,不禁啧了一声,但还是不厌其烦地应声道:“谁啊。”
“……”
千水皱起眉头,身在异乡的他处处小心,如此异常的情况使他不得不小心起来,无声地穿上鞋,轻轻地沿着墙挪到门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吱!”千水吸了口气一把拉开了门,但门前却空无一人。
“啧。”千水翻了个白眼,“恶作剧么?”话音未落,他转头之间余光就瞥到了地板上泛白的异物。他低下头,果然看见地上有东西——是一封信。
他拾起来,只见信封上写着四个大字——千水亲启。
千水一愣,谁知道他在这里?这里是大天朝,知道他在大天的人只有帝君千下,但因为距离遥远,派人送为表思念的家书实在冒险,而假如国中真有急事的话,三人之间也可短暂的血脉相通用以传意。所以应该不是他们。
那还有谁呢?
千水心念一动,“尘砚?”
他匆匆关上门拆开信——
千水,我不想娶仪硕公主了,你来带我走吧。我跟你回北国,我今夜子时在皇宫东门外等你,等你三个时辰……你若是不来,我就明白你的心意了。我会乖乖成亲。
砚
“尘砚……”
看完信,千水欣喜若狂,慌乱间竟不知如何是好。镇定片刻,他烧掉信,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塞好银票,盘膝坐在床上静待子时。
皇宫中,墨皇召来墨尘砚,让人给他奉茶,“来,尝尝,这是仪硕公主的家乡梁国特产的香茶。”
墨尘砚端着茶杯看着墨皇,自从回宫以来,父皇对他的态度一直是摸棱两可,像这样亲和的与他说话,和他一起品茶,那都是从前身世未被发现之时的事了。
感动之余,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泯了一口香茶,笑着点点头,“嗯,这茶一点苦味都没有。”
墨皇也笑着,“是啊,人都说人生如茶,有人先甜后苦,有人先苦后甜,都得选一个,苦难是必须的。可是你看这茶,一点苦也不带。人生能如此,岂不快哉?”
墨尘砚一时拿捏不住墨皇的意思,只是笑着。
墨皇忽然定睛看他,“阿砚,你愿意做这茶吗?”
墨尘砚一怔,“呃,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
“你愿意一点苦也不受么?”墨皇看着他,深意地笑着。
墨尘砚心里咯噔一下,父皇是想问什么呢?
“别怕,只是随便地和你交交心。从你回来,父皇还没和你好好说过话。咱们父子生分了……父皇老了,没人能陪朕说话。”墨皇低垂眼帘,戚戚伤感。
墨尘砚心念波动,抓住墨皇保养得宜却仍显得沟壑纵横的手,“父皇。”
墨皇受慰地点点头,又看向茶杯中绿莹莹的茶水,“阿砚,你愿意不受苦吗?”
墨尘砚也看向茶水,淡笑着,“父皇,儿臣不愿做香茶。人生还是经历些苦好,会知道甜的宝贵。儿臣若没有品过苦茶,便不知这香茶的好。”
墨皇微笑颔首,忽然,目光一聚,“所以,当天下之主你觉得不好,想去过过贱民的日子是吗?”
墨尘砚一怔,看他,“父皇?你还在怪儿臣离宫的事?”
墨皇冷冷一笑,转头对外命令道:“拿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侍从就双手举着一纸信弯腰小跑进来。
在墨尘砚的茫然神情中,墨皇接过信,将其一掌拍在墨尘砚面前,愤怒道:“你自己看!”
墨尘砚愣愣地拿起信来看——
我不想你娶仪硕公主,你跟我回北国,我会好好照顾你。今夜子时我在皇宫东门外等你,等你三个时辰……你若是不来,我就明白你的心意了。我会回北国,永远不再来打扰你。
千水
墨尘砚眉头一挑,心惊道:“父皇……你……”
“呵,你去北国朕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你居然还和一个男人私定终身!”墨皇大袖一扫,桌上的两只杯盏一下腾空而起滚落在绒毯上,发出叮铃啷当的碰撞声来,茶水溅了墨尘砚一身。
此时墨尘砚也顾不得父皇对他如此侮辱的行径了,匆匆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普通的兄弟之情。父皇!”
“兄弟之情?”墨皇冷笑一声,“你觉得这信上的话说得不够明显还是朕很好骗?普通兄弟他千里迢迢跑到我大天写这种东西!啊!”
墨皇的吼声震得墨尘砚身子一颤,不敢接话了。千水、千水怎么办?若是子时到了东门,父皇抓住他……
心念至此,墨尘砚重重地磕头伏在地上,“父皇!我们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是么?”墨皇幽幽地看着他。
“千真万确。”墨尘砚又叩一头,“请父皇明察。”
“你和仪硕公主的婚事……”墨皇故意拖长了声音。
墨尘砚心里叹息一声,当即叩首,“儿臣愿意即日完婚以正清白!”
墨皇心中豁然开朗,傅锦这计策一石二鸟,善!
“好,那朕就先姑且信你一次。回去准备吧,后天成亲。”
墨皇的话如一把重锤击在墨尘砚心上,没有伤口,却痛得让他阵阵皱缩。
“是!儿臣告退。”墨尘砚无力地起身退出上书房,方走几步,他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信,一把抓住胸前的衣襟,“不行,我得通知千水。”
墨尘砚飞速回了东宫,黑熊迎上他询问墨皇召他都说了什么,他却慌乱到没有听见,只说:“快给我弄套太监的衣服,我要出宫。”
“出宫?”黑熊一愣,看他,“不是吧?你真的要和逍遥王私奔呐?”
墨尘砚瞪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墨尘砚叹了口气,无力道:“我已经答应父皇,后天和仪硕公主成亲。”
“什么?你不是说要等逍遥王带孩子离开大天才会成亲吗?不是已经和皇上他们说了婚期延后吗?他们前日不是还答应了吗?怎么去说个话就全变了呢?”
黑熊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墨尘砚烦躁异常,他一甩手,“别问了,烦死了!快给我找衣裳。”
见墨尘砚心情不好,黑熊哦了一声就去取衣裳了。
墨尘砚掀开帘幕,走到卧榻之处,妖姬流放着蓝光,煞是可爱。他缓缓走到妖姬身边,跪坐在旁,“一定要保佑你炎父,叫他能够平安。”
“殿下!殿下!”黑熊碰着衣服跑回来,一把塞进墨尘砚怀里,“搞到了,不过明天小厂还要穿,殿下你用多久啊?”
“明天肯定还给他。”说着,墨尘砚就开始脱衣裳,黑熊赶紧起来帮忙,一边动手还一边问:“殿下你这么着急出宫是干什么去啊。”
墨尘砚心事忡忡地拧着眉头,“我得去看一眼千水。”
“看他?看他做什么,太危险了。”黑熊熟路地解掉墨尘砚的衣裳,将太监宫装捡起来给墨尘砚套上。
墨尘砚看了看妖姬,“不去看他,他就危险了。”
“啊?”黑熊听得云里雾里。
墨尘砚无心解释,看黑熊正给他叩腰带,知道马上就穿好,蹙眉问:“什么时辰了?”
黑熊叩好腰带,又给墨尘砚正了正衣服,戴上帽子,道:“换好了。再半个时辰就子时了。”
墨尘砚一怔,“这么快?黑熊!从这儿到东门要多久?”
黑熊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了?”
“快说。”
“哦……小半个时辰吧,咱们这儿东宫,离东门近。”
黑熊刚说完,墨尘砚就丢下一句“有人来就说我睡了”匆匆跑了。
黑熊虽然不知何事,但也观墨尘砚脸色不好,知晓事情必然很严重,所以也谨慎起来,将墨尘砚换下的鞋子放在床边,隆起被子做出假装有人睡在其中的感觉,还像模像样地把墨尘砚换下来的衣服挂在衣架上。
自己则打了地铺睡在帘幕外守夜。
墨尘砚一路疾驰,熟悉宫中运作的他轻易地躲开定时定点的巡逻侍卫,终于来到了东门下。
居然东门的侍卫都不见了。
墨尘砚心道不好,一看天,正是子时。
“尘砚!”
一声熟悉的呼唤,墨尘砚转过身去,千水熟悉的身影映在他瞳孔之中,那明亮的白衣在灯下犹如天外来客。
墨尘砚眸中泪珠晶莹,在眼眶里打着转,“你干嘛来!”
千水一笑,“我来带你走啊。”
本该感动的时刻,墨尘砚却心如刀割,还不等他说话,二人头上竟都出现了一张真气凝成的网,细看这网居然是纵横九九八十一条气丝编制而成。
千水几乎是在气网形成的瞬间就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令他心叫不好。身形一动,躲开气网。奈何气网好像长了眼睛一般朝他奔去,几个回合之间,他的衣服已是被刮破好几处。
眼看气网就要将他网住,他一咬牙,身形如钻,一下旋转着朝气网中心迎去。
“嚓……”
千水从网中穿过,气网发出一声怪异声响,居然裂了。千水站定身子,鲜血从身体中汩汩流出,松了口气,好在,还是应付过了。
他立即看向墨尘砚,然而墨尘砚没千水这么高的能耐,对于气网,他毫无还手之力,一下就被网住,让两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侍卫给擒住了。
千水着急地上前几步,“尘砚!”
“千水别过来……”
墨尘砚还没喊完便是被人从后一击,晕了。
“放开他!”千水当即就冲了过来。哪知刚到城门下,前后左右竟同时迎来几张布满铁蒺藜的铁网,千水纵有万般神通,此情此景也心生悲凉——
王兄、千下,我,可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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