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臣远一到家,就有一个佣人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眼色一沉,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决定先不回房间而是转道去找书房找钟超。
屈起手指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听到里头传来钟超的让他进去的声音,钟臣远才抬起手在胸前轻抚了两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钟超坐在书桌后,手里正翻阅着一份文件,凝着眉似乎有些为难。钟臣远放轻脚步,不过还未走到跟前,钟超就抬眼看了过来,顺势把手里的文件合了起来,冷声道:“找我有事?”
不管钟超和江雯夫妻之间的感情如何,但夫妻俩在对待钟臣远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十分看重这个儿子。这还是钟臣远第一次在钟超脸上看到对自己不待见的表情,他怔了怔,脸上的表情愈发柔和,缓缓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我最近是有做错了什么吗?如果父亲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尽管说出来。”
多么孝顺的一番话,不过钟超却只想冷笑,他心中对钟臣远已经生了芥蒂,以往觉得钟臣远哪个方面都优秀,如今看来却只觉得这个儿子当真是心思深沉,他似笑非笑地瞥了钟臣远一眼,说道:“你从小是老爷子教养大的,你若是做错了什么老爷子自然会提点你。”
钟臣远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放在桌面下的手不由自主的转动着,“我虽然是爷爷教养大的,不过父亲和母亲是我心中最恭敬的人,我阅历还浅,做事肯定有顾忌不到的地方,还要劳累您多提点我。”
钟超淡淡的嗯了一声,眉头微挑,已经不耐烦听这些场面话了,“你来书房找我,有什么事吗?”
钟臣远笑笑,语气随意的说道:“倒没什么事,不过听佣人说父亲今天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就过来看看。”
钟超闻言眉头差点竖了起来,他的身体状况什么时候佣人都比他自己清楚了,不过转念一想,钟臣远说这话未必就是真的,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一想到自己今天的举动有可能已经传到了钟臣远耳朵里,钟超心里就涌起一阵戾气,他做老子的却被儿子处处监视着,这是什么道理。
钟臣远见他一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心里有些琢磨不定,迟疑地喊了一声:“父亲?”
钟超回过神来,眼底的怒气还未散尽,就那样瞪视着钟臣远,钟臣远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然而不待他出声,耳旁已经响起钟超厌恶的声音:“我是你父亲,我希望你真的记清楚这一点。我在做什么,那是我的权利,不是你该过问和刺探的。”
走出了书房,钟臣远仍旧有些不敢置信,他印象中,钟超是一个有些愚蠢的男人,他是被钟老爷子教养成人的,心计谋略在几个堂兄弟间都是最出色的,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的就有些看不上自己的父亲,但他一直将这份情绪隐藏得很好,而钟超也一直十分看重他。这还是第一次,钟超对自己表现出厌恶的情绪,甚至不让他过问他的事情。
然而钟超越是想要隐瞒,钟臣远心里的求知欲就越强,他迫切想要知道钟超今天到底做了些什么。钟超手中有人,他手中的人只会比钟超手中的人更多更出色,一个受钟老爷子看重的孙子,和一个不受钟老爷子待见的儿子,差别就在这些地方显现出来了。
然而不知道是钟超事先有了防范还是另外的缘故,钟臣远手底下的人并没有查到钟超到底做了什么,只知道钟超今天去世纪文化公司找了钟路一起吃饭。
“钟路。”钟臣远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眉眼间一片冷淡,和他平日里在人前温文儒雅的模样相去甚远,钟路这个人,早在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就把他的一切都调查的一清二楚摆在了自己的桌面上,他知道钟超对钟路的母亲感情有些特别,若是钟超只把他其他的女人看做床伴看做纾解欲望的对象,那么对于钟路的母亲,钟超则是把她当作了类似妻子的存在。但钟超对于钟路这个儿子并没有太在意,除了让他衣食无忧以外,并没有为他考虑过太多。是以钟臣远从来没有将那对母子放在心上。
就连钟超将钟路塞到钟臣南公司,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钟超不会让这个野种给自己添堵,那么最好的去处就是他亲爱的弟弟那里。他当时以为钟超最看重的只有自己,可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确定,钟超的反常就在这两天,而这两天他唯一接触过的外人就是钟路,钟路,钟路,不过是一个路人的存在,不管钟超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他也不会让钟路妨碍到自己。
钟路没想到,有一天钟臣远会约他见面,然而他并不想赴约,却没有拒绝的资格。请假的时候上司仍旧是不问一句就准假了,钟路心里既难受又隐隐有些愤怒,还带着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不想去见钟臣远,他甚至想过故意迟到,钟臣远那样的天之骄子一定会十分愤怒说不定就会甩手而去,这样他就可以避免和钟臣远见面。但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他这样做了,或许真的能达到自己的效果,但是随之而来的也会是钟臣远愤怒后的报复,那是他承受不起的。
钟路不知道,他前脚刚请假后,后脚对他态度冷淡的上司就皱着眉头去找宋祁了。
“你说,钟路又请假外出了?”宋祁挑眉,这小子还真随意,昨天刚请的假,今天又请假,真当自己不敢开除他呢。
钟路的上司点点头,皱着眉头有些担忧,“我看钟路的表情,好像很不情愿,不会是约他的人有什么问题吧?”
“约他的人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不过……”宋祁眼珠一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女人,“李姐,你看上钟路那小子了?”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不想李姐却一脸认真的回道:“钟路其实不错,文案功底好,做事也认真。”
重要的是,在受到自己的冷待后,还能脚踏实地的做事,对她也没有丝毫怨言,这才是她觉得钟路不错的重要原因。
不过她也知道钟路的身份可能和老板有些关联,这些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就算她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一下的。”宋祁沉吟了片刻后开口,李姐笑笑,也不问宋祁会考虑什么,她来这里的任务已经达到,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李姐走了,宋祁打了个电话后,也起身去了钟臣南的办公室。发生在世纪文化公司里的一切都瞒不过宋祁,自然也瞒不过钟臣南。昨天钟超来这里上演了一番父慈子孝末了又和钟路一起吃饭,这件事钟臣南下午就知道了。不过,今天听到钟路又请假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讶异,他虽然对钟路不在意,可是感觉钟路并不是这种随意请假的人。
“找个人,跟着钟路出去。”他倒是要看看,钟路这一次出去见的又是谁。
宋祁得意一笑,“我早就让人跟着去了,等你现在吩咐,钟路都不知道跑去哪了。”
钟臣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任由宋祁得意,思索了片刻后,突然问道:“叶云飞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霍颖和许欣今天已经回大京了,最迟今天下午,钟臣远就该跑去大京追老婆了。”宋祁扬眉,话里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虽然叶云飞的目标在于许家,但是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撞破钟臣远和许欣做那事,丢脸的可不止许欣一个,钟臣远这个外人眼中的谦谦君子恐怕会名声扫地。
钟臣南显然也想到了钟臣远被人设计后的窘境,勾唇一笑,又给宋祁出了个主意:“把钟臣远和许欣的事情适当的透露一些给王静姝知晓,王家那边可以透露的多一点。”
宋祁一怔,随即就拍掌叫好起来,王家就王静姝这么一个女儿,嫁进钟家七年多,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又被许欣害得流产了,现在钟臣远却和害了自己孩子的许欣厮混在一起,让王家知道,不到钟家大闹一番是不可能的,只是可惜了王静姝这个女人。不过……他定睛看着钟臣南,“你是不是想帮王静姝?”
“王静姝是可怜人,据我所知,她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许欣和钟臣远的事情她应该早就察觉了,待在钟家不过是熬日子罢了。”钟臣南目光坦荡的看着宋祁,叹息道,“钟家那个地方,太脏了,王静姝什么都没做,不应该把命赔在那里。”
宋祁闻言脸上也露出几分同情,看着钟臣南,低声保证道:“我会把握好其中的度的。”
昨日他和钟超来的西餐厅,甚至连坐的位置都是昨天的那一个,只是今天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变成了钟臣远。钟路心里知道,昨天钟超来看自己的事情钟臣远一定是知道了,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诫自己。
放在桌面上的手,隐隐颤抖,钟路盯着自己对面的男人,颤了颤唇,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最后只能唯唯诺诺的喊了一声:“钟先生。”
这声钟先生,让钟臣远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他可不想从钟路口中听到大哥这样的称呼,不过是一个野种,没有资格那样叫他。
他看着钟路,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钟路,以往,钟路只会出现在他手中的相片上,真人比起照片上,五官更为出色,钟臣远知道这是因为钟路的母亲有着一副出色的好样貌。
不过,他多看了钟路两眼,这个野种竟然和他亲爱的弟弟有些相像,就是不知道性格是不是也同样倔强?
“我知道昨天父亲来找过你。”钟路的脸色白了两分,不过眉眼的倔强愈发明显,钟臣远故意不说话,直到欣赏够了钟路伪装的镇定,才缓缓开口,“父亲看重你这个儿子,我身为大哥,多多少少要照顾你一些。据我所知,你现在在臣南公司里只是担任一个文案策划。这样吧,我在钟氏给你安排一个位置,和房地产产业有关的。”
和房地产有关系的职位,都是油水职位,钟臣远给出的诱惑不可谓不大。只要是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过钟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钟臣远的好意:“我不大适合做生意,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我……”
“钟路,”钟臣远开口打断他,脸上仍旧挂着淡笑,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你姓钟,钟家的子弟都是进家族企业工作的。臣南是例外,不可复制的例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路抿着唇看他,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他很想开口驳斥钟臣远的话,然而喉咙里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连自己的未来也没有办法选择了吗?
“我……”正欲开口,服务员却端着菜上来了,就在这上菜的过程中,钟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渐渐消散,他捏着拳头,嘴角名称了一条直线。
钟臣远仿佛没有听到他那声被打断的我,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青椒放进嘴里,这家店的口味还算可以,他抬眼看向对面挺直了背脊,双手仍旧放在桌下的钟路,轻笑道:“我今天来,是一番好意,不过你似乎不大乐意。这件事我会和父亲说,就让他告诉你吧。”
说完,钟臣远拿起餐巾布擦了擦嘴,并不理会欲言又止的钟路,起身就走。
这算什么?钟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悲哀,他不用想也知道只要钟臣远将他的提议告诉钟超,钟超一定会让他进钟氏的。当初之所以把他塞到哥哥的公司,不就是怕给钟臣远添堵吗,现在钟臣远亲自开口,钟超怎么可能不答应。
就算他在世纪文化公司,只是一个小小的文案策划,就算同事都和他不亲近,可是在那里他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考虑那么多尔虞我诈,不用提防有谁会对他甩手段。而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邻桌的人将这一桌的动静尽收耳底,钟臣远已经走了,他的任务应该可以结束了吧?不过看在面色沉沉的钟路,他觉得自己还是再待一会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