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城区回来,夜色已经很沉了。叶云飞他们三个还没有回来。这几天习惯了越霖的咋咋呼呼,今天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楚静宁竟然有些不习惯,就好像那些热闹一下子散光了,全然不给人挽留的机会。
这点小情绪就连她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洗完澡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她习惯性地打开柜子,手伸进去想要拿电吹风,却摸了个空。
身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她转头看去,换下了大衣西裤的钟臣南,穿着简简单单的烟灰色家居服,依旧清贵逼人,只是多了一分柔和,他微微勾起唇,“过来,吹头发。”
“我自己吹就好了。”楚静宁小声道嘟囔道,脚下却已经听话地走了过去,也不敢像以前一样仰躺在他腿上,只是虚靠着他的肩膀。
他的腿并没有伤到,但在她心中,总会下意识地想要避免自己会给他带去的负担,他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到她身边的爱人,她怎么能不多加呵护。
过了很久,也没听到电吹风响起的声音。她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刚要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显得瓮声瓮气的:“怎么了?”
钟臣南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道:“没事。”
说着他手指一动按下了开关,“嗡嗡嗡”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楚静宁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睡着。
她的头发很长,柔顺地披下来,显得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更小巧了。
手指从她的发顶缓缓滑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的眼睫毛动了两下,眼睛没有睁开,只是亲昵地侧过脸去蹭他的手掌。
“嗡嗡嗡”的声音终于停下。
钟臣南俯下头,额头抵着楚静宁的额头,声音轻柔:“阿宁,再过半个月,我们去荷兰吧。”
那时是三月中旬,荷兰的郁金香正好开了。N市,也该起风了。
“什么?”楚静宁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讷讷地开口,“公司怎么办?”
明明想去,却总要顾虑许多。
钟臣南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唇边亲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交给宋祁就好了。”
话音刚落,楼下就“哐当”响了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摔倒了地上。
楚静宁吓了一跳,钟臣南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下去看看。”
刚说完,楼下又“哐当”响了一声,楚静宁忍不住站起身来,握住钟臣南的手:“我也下去看看。”
下楼一看,客厅的灯亮着,越霖和宋祁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似乎是喝醉了。
叶云飞倒是清醒着,但那脸色阴沉沉的,看着越霖的眼神几乎是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了。
楚静宁眼尖地看到叶云飞抬起脚,在越霖的小腿肚上连踹了好几下,她光是看着都觉得有些肉疼,偏偏越霖醉得跟死猪似的,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到钟臣南和楚静宁,叶云飞的脸色好了一点,但眼神还是杀气腾腾的,满腔怒火根本压不住。
楚静宁见惯了他淡定优雅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些愣住。
察觉到这一点,钟臣南不着痕迹地看了叶云飞一眼,伸出脚踢了踢越霖,有些迟疑地问道:“他们两个,这是喝了多少酒?”
越霖和宋祁的酒量,不说千杯不醉,一个人放倒一桌男人是绝对不在话下的。能醉成这幅德行,这得是灌了多少酒下去。
叶云飞瞥了一眼摊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两个人喝了一瓶!”
既然是出去下馆子,哪里有比去自己的地盘更舒适的选择。他们三个就带去了景宸,叫上姚经理打了几圈麻将,他就收到了阿俏的简讯,让他去取新酒,还特意标注本次有惊喜。
他当时没多想,取了酒回来后直接就拎上去了,反正是用王老吉的大瓶子装的,其他三人都没在意。
越霖输得最惨,嚷嚷着要翻盘,四个人也不急着吃饭,又打了几圈麻将。这样一来,吃晚饭的时候就有些迟了。
期间他出包厢接了一个电话,真的就十来分钟的事情,回去一看,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空瓶子,王老吉的,眼熟得不得了。
宋祁已经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越霖双眼赤红地盯着他,跟要吃人似的,姚经理算是最正常的,一张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问他话,半天得不到回答。
他当时就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偏偏越霖喝醉了,也不老老实实地醉,赤红着眼,根本容不得别人靠近他。
最后是被他劈晕了带回来了,叶云飞按了按左肩的位置,被越霖擂了一拳,他现在还觉得疼,估计得疼上好几天了。
听叶云飞说了事情经过,钟臣南和楚静宁都沉默了。
地上的两人跟两团烂泥似的摊在那里,无知无觉地睡着。
过了许久,钟臣南率先站起来,揉了揉楚静宁的脑袋,“回房间睡觉吧。”
“那他们两个……”楚静宁迟疑地看了眼地上的两人,就这么扔在这里了?家里虽然有地暖,可是在地板上睡一宿也不是好受的。
叶云飞哼哼两声,睡地板怎么了,他没把越霖扒光了扔到大马路上冻一夜就是仁至义尽了,那可是阿俏的新酒,他竟然一滴都没喝到。
想起来就窝火,他忍不住抬起脚又踹了越霖一下。
抬起头,却见到钟臣南和楚静宁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他淡定自若地收回脚,露出一个笑容:“老大,你们回楼上吧。我会处理掉他们两个的。”
处理掉……楚静宁默不作声地看了钟臣南一眼,在心里为越霖和宋祁默哀了三分钟。
第二天,楚静宁出门的时候往客厅瞥了一眼,昨晚的位置,两个醉鬼还摊在那儿,身上各自盖了一层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连脑袋都遮住了。
她还以为叶云飞的处理掉会有些暴力,现在看来,叶云飞对越霖和宋祁还是很温柔的,竟然还给他们两个盖了被子。
自从除夕夜接了周瑾的电话之后,她和周瑾之间一直都有联系,比起对待纪云深时的穷追猛打,周瑾在对待她的态度上显然温柔了许多,时不时地发条简讯给她,内容五花八门,都挺有趣的。要是她有空,周瑾就会打个电话过来,声音永远朝气勃勃,那种热情洋溢的感觉美好得让人有些动容。
所以在周瑾提出想见自己一面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倒是电话那头的周瑾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复追问她是不是真的答应了,声音都有些发抖。
她笑着说是,把见面地点的选择权都一并交给周瑾。
巧合的是,周瑾竟然选在了这家咖啡厅,回国第二天,她和纪云深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
十月底,她回到这里,一晃眼,竟然快过去四个月了。
“小姐?”女服务员从里打开门,微微弯着腰,笑容亲切,眼神却有些疑惑。
楚静宁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走神了。”
刚往里头走了两步,兜里的手机就乱震起来,是周瑾的电话,她接通后把手机放到耳边,“善!看左手边,左手边!”
楚静宁抬眼看向左边一侧的座位,一眼就看到那个站起来朝着她拼命挥手的短发女人,“善,看到我了吗?”
“看到了。”楚静宁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挂断电话收起手机,朝着周瑾走去。
还没走到近前,周瑾已经抢先一步从位子里走出来,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善,我是周瑾。非常非常非常高兴见到你。”
“周瑾,我是善。我也非常高兴见到你。”楚静宁伸手握住那只手,这样面对面站着,她才发现自己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周瑾的眼睛,弯弯的,像一对月牙儿。
才坐下没多久,服务员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把一杯温牛奶放在楚静宁面前,放在周瑾面前的是咖啡,还有几份精致的西点。
周瑾看着有些讶异的楚静宁,得意地笑起来:“善,我可是记得你说过习惯喝温牛奶的。”
那语气,颇有些像孩子回家跟家长炫耀成绩似的。
楚静宁笑了笑,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见周瑾仍旧两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愣了一下,试探地夸道:“很厉害。”
话音刚落,周瑾果然收回了目光,把其中一个小碟子推到楚静宁面前,语气里藏不住的期待:“还有这个,樱桃小贝,你尝一下。”
樱桃啊,是她喜欢的水果。楚静宁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周瑾哄着的孩子,可明明周瑾看上去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生气勃勃,笑容灿烂。
尝遍了周瑾点的每一份西点,楚静宁摸了摸肚子,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饱了,反倒是周瑾一直两眼巴巴地望着她,什么都没吃过。
她伸手拿过一旁的小册子,翻开看了两页,抬眼问周瑾:“你喜欢吃什么,点一些你喜欢吃的。”
周瑾一个劲地摇头,眼神有些怨念:“我最近太胖了,不能再吃了。下回善给我点吧。”
楚静宁静静地看了周瑾那张圆润的脸蛋,默默合上册子,虽然很可爱,不过真的有些太圆润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都没什么别扭的地方,周瑾还是那个说三句话就掺一个小故事逗楚静宁笑的周瑾,眉飞色舞的小模样,说到激动的地方,就甩甩脑袋,额前那片薄薄的刘海就会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周瑾,”楚静宁突然喊了一声,周瑾正说着自己在剧组里的糗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楚静宁,“啊?”
“云深说,你想和我谈作品版权的事情。”
周瑾伸手摸了摸鼻子,原本热情洋溢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但还是认真地看着楚静宁,“我知道我对纪编辑死缠烂打是有些不对,可是你开新书签售会的时候,我在剧组,等我出山连你的访谈看的都是网上视频,提问的机会更是没我的份。想亲手改编你的小说,让它拍成电视剧,让它红遍大江南北,是我的梦想。”
她舒了口气,端起面前的咖啡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就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目光炯炯地盯着楚静宁,说道:“如果这个梦想不能实现也没有关系,因为我最喜欢的,是写小说的人,是善。”
楚静宁抿了抿唇,那双眼睛,坦荡明亮,在她的注视下,有紧张,有不安,有期待,唯独没有闪躲。
她笑起来,抽了两张纸巾探过身去轻柔地擦掉周瑾嘴边沾上的一小圈奶泡,周瑾傻愣愣的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帮忙实现这个梦想。相关事宜,都和云深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