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放弃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唯有自救,才有生路。
楚云苓看着这个神态淡漠的女子,不甘和嫉恨一点一点啃食着她的心,曾经她是躲在黑暗里的可怜虫,偷偷窥探着楚静宁的一切,她羡慕她,却更加嫉恨她。
后来,她拥有了楚静宁的一切,成为了父亲和爷爷心中当之无愧的楚家小姐。
她明明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可看着那样骄傲的楚静宁,她还是忍不住嫉妒,还有她不愿承认的自卑。
楚云苓掩下心中所有的情绪,站起身来,走到楚静宁身旁空着的一侧坐下,她勾起唇,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双眼睛灿如星光:“我们这样的家庭,说自力更生不是惹人笑话嘛。有楚家庇护,姐姐何必选择作家这样辛苦的职业。”
当年的事情,无论楚家对外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事实真相如何,在座的心知肚明。楚老爷子若是接了楚静宁的话茬,无疑是落了下乘,若是不接,难免显得心虚。这样左右为难的局面,偏偏让楚云苓这番话给解了。
容柯不着痕迹地瞥了容珍一眼,这样的心计,也不知她是怎样教出来的。
楚静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发抖,这样离近了看,她才发现五年的时间,楚云苓那张脸出落得越发美丽,和母亲的长相像了九成,就连一颦一笑,都神似母亲。
“楚家教会我的道理,我轻易不敢忘。”
楚静宁这话落地有声,她目光直视楚老爷子,不避不闪,铁了心不愿意搬回楚家。
楚老爷子微微眯起眼,发觉这个孙女是真的变了,他看着她一点点从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然后在那场车祸后,为了楚家,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如今,这个被他放弃的孩子,已经敢出言拒绝他的要求了。
“姐姐,你这是……”
一直沉默的容柯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张脸冷若冰霜,丝毫不收敛凌厉的气势,居高临下地扫了楚云苓一眼。
楚云苓心里一凛,整个人不禁抖了一下,忍不住畏惧,再也没勇气把剩下的话讲完。
“楚老爷子,静宁的事自然有我操心,不搬回楚家,也不算什么事儿。除非,您是信不过我了。”
容家这一辈,只有容柯一个。他狠辣果决,手段惊人,容老爷子退下去后,容家真正做主的不是他父亲,而是他。这样的人物,谁敢小瞧了他。
楚老爷子忍下心中的不悦,看了容柯一眼,还是妥协了:“其他时候我不管,过年前必须要搬回家里住。”
“那是自然。”容柯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拉着楚静宁径直离开,连句告辞的话都懒得说。
楚云苓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色还微微发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楚家的一切,她志在必得,就算楚静宁回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场会面,从头至尾,容珍都没有开口,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低头敛眉,只在楚静宁离开后轻轻叹了一声,漂亮的黑眸中带着一丝怀念。
上了车后,楚静宁就闭着眼缩在座位上,一幅了无生趣的模样。
中途电话铃响,她充耳不闻,任由它在安静的车厢里一直响着,然后停止。
“静宁。”容柯唤了她一声,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吓到她。
楚静宁不回答,死死地闭着眼,眼角却在这静默中沁出了泪,一点一点,沾湿了她的脸。
车子倏然停下,容柯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微微用力,把她抱在了怀里。
“没事了,哥哥在呢。”容柯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她,“什么都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怀里的人原本只是无声地淌泪,在他的安慰下渐渐哭出了声。她哭得像个孩子,浑身颤抖,悲伤得不能自已,手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像是溺水者抓紧了最后的浮木。
“哥哥,她和母亲那么像,那么像……”
楚静宁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句话,悲伤从她的眼里溢出来,几乎要将容柯淹没。
容柯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怨上了那个在他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女人,楚静宁的母亲,他的姑姑。
她哭得累了,连呼吸都弱下来,趴在他怀里打着嗝,瘦弱得像只小猫咪。
“不管她长得多么像姑姑,你才是姑姑的女儿,她最爱的宝贝。”
怀里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容柯叹了口气,抽出纸巾,捧着她的脸帮她把眼泪擦干。
这样脆弱的她,让容柯放心不下,路上车子拐弯,他想都没想就开往了自己家的方向。
“好好睡一觉,不要多想。”容柯揉了揉她的头发,体贴地拉上了窗帘。
室内昏暗下来,楚静宁睁大了眼看着天花板,心里沉甸甸的,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些快乐得仿佛没有悲伤的日子,却在时光的河中永远地流走,永远地离开她。
再也回不去了。她这样对自己说,闭上了眼任由自己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然后睡去。
之前哭得太狠,她的鼻尖眼眶都一片泛红,即使睡着了,眉头也是微微皱着。
容柯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温开水,起身时,视线落在闪个不停的手机上,他凝眉看了两眼,拿起手机出了房间。
是个陌生的号码,容柯的手机轻轻划过屏幕,声音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你好。”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我找楚小姐。”
是个男人,还是个久居上位的男人。
容柯轻笑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了下来:“作为一个陌生来电,我觉得楚小姐没有必要理会你。”
“我是钟臣南。”
钟臣南,这个名字容柯曾经在各式各样的场合听过,钟家老么,钟家唯一一个脱离了钟家商业的男人。
容柯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收紧,想起乔洋今天的猜测,整张脸彻底沉了下来:“钟臣南,不要来招惹她。”
那端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响起钟臣南不容置疑的话语,带着丝丝警告:“容柯,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容柯二话不说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关机了。他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面色微微缓下来,然眉眼间的苦恼却挥之不去。
这两个人,或许不是静宁说的见过两面那么简单。倘若对方是个简简单单的男人,就算家室不显,只要静宁喜欢,他绝不反对。
可钟臣南,姑且不论钟家和楚容两家之间微妙的关系,单单是他本身,就是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太过危险,也太过诱惑,这样的男人,倘若爱而不得,就会成为一辈子的魔障。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
容柯见她仍是一副恹恹的样子,也歇了出门吃饭的心思,拨电话让人送了两份海鲜粥过来。
填饱了肚子,她思维清晰了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道:“你怎么也不吃午饭?”
容柯一愣,顿了片刻,才说道:“忘了。”
如果说是等她一起吃饭,楚静宁自然相信,可说忘了,就有些不对劲了。
楚静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思索半晌还是问他:“你有心事?”
他自然有心事,接了钟臣南电话后心里就像有只爪子在挠,不痛快到了极点,这种滋味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对她明说,甚至连钟臣南这个名字他也不想对她提起。
容柯正想转移话题,但看到她清澈的眼睛时,突然改变了主意,思忖了片刻开口问她:“静宁,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楚静宁低下头,手指摩挲着茶杯,很久很久,才开口说道:“让我活得很安心的男人。”
容柯的心一瞬间大定,然随之而来的却是遮天盖地的酸楚,楚容两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公主,想要的,竟然只是一份安定。
楚静宁抬眼看他,见他脸色暗淡,心中叹了一口气,拿起他面前的茶杯添了茶,缓缓推过去:“等会就送我回去吧。”
容柯回过神来,点点头,把手边的手机递给她:“后天我接你去何医师那里。”
等到了公寓楼下,楚静宁挥手让容柯回去,然后就进了电梯。
伸手按下楼层的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购买的一袋书还落在容柯家里,只好让他后天带过来了。
电梯一路上升,没有停顿,停下的时候,门刚打开,楚静宁就微微愣住了。
钟臣南慵懒的靠在门边,听见声响,抬眼看过去,就见她傻愣地站着,他大步上前,搂着她的肩膀将她从电梯门边带出来。
“傻了?”
“你怎么来了?”
一个声音清越,一个声音微哑。
钟臣南一愣,低下头去看她,见她眼皮有些肿,伸手就抚了上去:“哭过了?”
楚静宁的体温偏低,一到冬天,全身都是冷冰冰的。落在她脸上的手,却是和她截然不同的温暖。
她心中一颤,从钟臣南怀里退开两步才抬眼看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钟臣南声色自若地收回手:“你没接电话,之后手机又关机了,我有点担心。”
和容柯之间的那个电话,他没有提。至于通话记录,他想容柯应该不会让她有机会看到。
楚静宁从兜里掏出手机,随手点了两下,没有反应,想来是容柯怕打扰她睡觉才关机的。
她看着他身上浅灰色的西装,好半晌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等了很久吗?”
钟臣南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专注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很久。”
楚静宁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前,她飞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浅淡:“进来喝杯水再走。”
钟臣南看着她有些仓促的背影,眼底笑意更深,只是视线落在鞋架上两双明显穿过的男士拖鞋上,神色就淡了下去。
楚静宁解了围巾挂在衣架上,回头见他还站在门口,不由一愣:“怎么不进来?”
钟臣南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没有拖鞋。”话落,他脱了鞋直接踩在地上,走向她。
楚静宁看着鞋架上的男士拖鞋,一时语塞,她侧过视线看向他:“地板很凉。”
钟臣南没有说话,回望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褪去了一贯的深不可测,此刻清透如水,一眼见底,楚静宁在他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在这样的凝望里,心跳不复规律,有些急促,有些慌乱,疯狂地跳跃着,可她移不开视线,只是怔怔地看着。
“傻。”钟臣南伸手不轻不重地弹了她的额头一下,拉着她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面前的人蛊惑了,楚静宁懊恼地看了他一眼,抽回手塞进兜里。
“你不要总是这样。”
钟臣南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问她:“这样是怎样?”
“就是……”楚静宁咬了咬唇,有些挫败地歇声了,让他别再诱惑她,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楚静宁。”钟臣南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抬眼看他:“嗯?”
“我在追求你。”钟臣南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探出手去寻她塞在兜里的手,而后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会停止诱惑你。”
他的眼底一片水色,流光潋滟,那份妖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撩拨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