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歌凤舞间,舞转回红袖,似鸟海东来。黑道
滚滚广袖扬,载飞载下,满座目不暇接,舞之足之,舞影流转中,翩然『潮』退。
点点落红余绕,丝竹漫香弥笼,一殿梦千,三分春『色』,怅喟二分,一分燕乐。
一时寻不见了冰台上的曼影,李隆基已然按捺不住心下冲激,当场低遣向一直侍奉在旁的高力士:“快些召江梅妃回殿伴驾!”
年节时江采苹一支惊鸿舞,白玉笛谱一曲《梅花落》,舞罢曲罢便径直回了翠华西阁,当时着实让李隆基一番好等。时至今日圣诞,再献惊鸿舞以贺诞辰,李隆基着是等不及宴飨过后再行移驾梅阁见江采苹。这个女人每每均可出其不意的带来连连惊喜,想让人不为之心动都难。
高力士自是明懂李隆基言外之意,当下二话未说,躬身恭退下,亲往偏殿恭请江采苹上殿。年节时的一场舞曲双华,是由高力士一手布局的,今时这一幕声『色』撩人,当然也少不得有其出谋划策在其中。
众朝臣在下,此刻不乏窃窃私语者,无不是在极小声的赞叹刚才殿央的那一舞惊鸿舞之绝美。李林甫、裴耀卿等重臣年节时进宫朝贺,曾有幸一饱眼福过江采苹舞惊鸿舞吹白玉笛时的仪态万方,今夕再见,尽管更胜上次为之拨动心弦,沉醉飘然不已,但此时君在上,该有的君臣之礼尚失不得,更不容僭越,是以不管内里有多心『潮』澎湃,有且唯有将其隐于心底才是。
细观在席的其他人等,以武贤仪为首的诸妃嫔面『色』自是有分难看,先时妙乐伊始,宴席开场时分。全未见有江采苹出席在座,其等原以为这个红极一时的眼中钉今夜大可拔除,前些日子宫中便已流言不断,众口相传梅阁失了宠,李隆基已是有大半个月不曾摆驾梅阁,有道是“空『穴』不来风”。故,后.宫一众妃嫔不无在坐等看笑话。出乎意料之外的竟是。白日无人撞见江采苹出阁走动,梅阁连日来更无甚么动静,宴席近中场时候,偏却上演了这段歌舞升平,照此看来,江采苹不但恩宠依旧,只怕由今而后将愈为宠冠六宫,后.宫三千粉黛较之其,在李隆基眼里少不得皆被比下去。视为尘土。
身为后.宫中的女人,圣宠无疑是为过活在这宫中的稻草,谁人恩宠有加,便可高人一等。一旦圣宠不复再,这一生就此便陪葬在深宫之中再无人问津,直至老死之日方为解脱之时。由是扪心自问,谁人不想争宠,既有人得宠势必有人不受圣眷,自古后.宫即为争波之地,只为那凉薄裁如星点的一丝恩宠,不在乎是否真就彼此情意绵绵,深宫少情,绝爱者才可绝地逢生。故而唯有不计一切的使尽手段与人相争。但凡心存寄望意欲显盛之人,日益妒恨自是难免。
诸人各怀心思的工夫。只见高力士已然引江采苹步入殿来。由自江采苹款步姗姗步进花萼楼的那一刻起,殿内的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均投向殿门方向,数以百计的目光加诸及身的刹那,江采苹依是安之若素的步履轻盈,目不斜视的直步向殿央,并未再像首次现身人眼前时一样心有千千结。
“嫔妾恭祝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眸含秋水止步肃拜,江采苹娇音萦萦,已然换了身绯丝宫装,霞帔织金云霞龙文,饰以珠玉坠子,浓淡适中,修短合度,较之前刻献舞时的一袭曳地霓裳羽衣,越发衬得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群芳难逐,天香国艳,不失端庄明艳。
李隆基正津津回味于适才江采苹擎一枝灿烂花枝,起舞于冰扇造就的冰台上宛似踏五『色』祥云而来时的盛颜仙姿中,这刻乍见江采苹一改平素的淡妆雅服妆扮,竟身着艳冶极致的宫装盈盈惺惺行礼于下,煞是艳美绝俗,倾心之余不由龙颜大悦,当即朝拜于殿央的江采苹伸出手,朗声示道:“爱妃且来上座。”
江采苹清眸流盼,霁颜起身,云儿、彩儿垂首跟于左右,适时揖礼出声:“娘子特备“糖梨子,诚贺陛下圣诞!”
环目云儿、彩儿捧于托盘的糖梨子,李隆基龙目含笑,意味深长的凝睇江采苹,拊掌道:“快些一并呈上前来。”旋即扫目殿中诸人,言笑晏晏道,“卿等可知,此物由何而来?”
与此同时,高力士虚礼做请江采苹上座,并随之一同从旁绕上御座一侧,这才退于后。殿中众臣嘘声猜议间,李隆基轻温的执过江采苹玉手,与之一块坐于御座之上,侬侬相视一笑。当日这糖梨子的名头,可是出自于李隆基金口,旁人一时半刻估『摸』着甚难猜知个中原委。坦诚讲,自吃过一回唐梨子之后,久未再品其味,李隆基倒颇想念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今下江采苹奉献,可谓大为令李隆基开怀。
“知朕者,爱妃也。”看眼奉上御案的糖梨子,一串串晶莹剔透,光是看着已足以吊人胃口,欲一尝其鲜,李隆基爱抚着江采苹柔荑,眼底尽是浓浓溢于言表的缱绻情意,此情此意,当真羡煞她人。
江采苹双瞳剪水,毫无骄矜之『色』的直视着李隆基多情的长目,浑然不觉粉腮染上一抹红晕,顾盼生辉,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芳馨满体,委实比那诱人垂涎的糖梨子更撩人心怀。
这时,薛王丛径自斟满樽中酒,看似带分醉意的摇晃着站起,拱手上敬道:“臣,敬阿兄。”
始自入席,薛王丛未发只字片言,只在自斟自饮,这会儿贸贸然出声,且言词听似有欠斟量般,登时引人侧目,不知薛王丛葫芦里卖的哪出『药』。
反观李隆基,睇目举樽在下的薛王丛,却是一笑,声音浑沉道:“你倒说说听,敬朕何由?”
江采苹心下一紧,李隆基与薛王丛之间的对白貌似有说有笑,实则不然,好像充斥着峙杠气息,方才献舞时,薛王丛的目光仿佛就深邃如幽潭,触目之下,使人直觉炽烈却又冷冽,那感觉,好似要利穿人心。幸在从梨园挑来的伴舞舞姬,个个皆卖力十足,一掩而过面面交目时的微妙,才未致尴尬。
反观薛王丛,棱角分明的侧脸倏然挤出丝丝笑意,反却一扬脖,先行一饮而下樽中酒,在场诸人见状,顿显怔忡。既为敬酒,君臣有别,即便兄弟情深,于情于礼理当是李隆基先饮为上,现下薛王丛吃酒在先,难免有违君臣之道,大有不敬之嫌。
氛围窒息时分,四下鸦雀无声,江采苹自是不宜从中说释,毕竟,论礼,此乃君臣之间的事,论情,此乃李唐家兄弟之间的事,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多做『插』话鴃舌,不止有失『妇』德,当着满朝文武王侯将相之面,更有失体统。于公于私,此刻俱非其说话的时候#性爱,倘使稍有不慎,难保帮倒忙。
“五郎一贯风流蕴藉,时三郎圣诞,吾等附从一杯……”恰值这空当,但见宋王成器由坐席上起身,一语带之道,“谨祝圣体永安,政通人和!大唐盛世,千秋万业!吾皇仁圣,万岁万万岁!”
宋王成器身旁的申王成义以及次座的歧王范二人即刻举樽站起,跟宋王成器齐声敬贺向李隆基,由此一来,在宋王成器的奉和之下,巧婉解了局,薛王丛方才之举不但无不敬之心,反而显得情义之深尽在酒中。
一叠声仁圣万岁,霎时更引动其他臣子纷纷山呼万岁,借酒献承。见状,江采苹莞尔端持过金盏,奉予李隆基,移下御座轻启朱唇道:“‘古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时,陛下仁圣,垂手而治,天下大冶。嫔妾不胜酒力,在此同敬陛下一杯,略表拳拳之心!”
须臾若有所思,李隆基接下江采苹递上的酒樽,解颐向众人:“尔等与朕共饮一杯!”顿了顿,轩了轩入鬓的长眉,“爱妃随意便好。”
江采苹历来滴酒不沾,对此李隆基早就知悉,高力士遂步上前,为江采苹斟了大半樽酒,见李隆基一饮而尽樽中酒,江采苹这才与殿中诸人于后,浅尝了口宫中这上等的瑞『露』珍,虽说才只品一口而已,酒不醉人人自醉,却已微觉酒微醺。
李隆基抬手示谕众人皆回席,顺势握了江采苹素手坐回御座,目光却睖向薛王丛:“以朕看,该是时为你物『色』个名门正妻。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你府中纵有姬妾成群,云泥之隔下,嫡庶有别,所出后嗣始终是庶出,无一嫡出之子,终归不正。”
李隆基此言一出,江采苹心下禁不住一沉,逢值今个李隆基当众说提此事,如若仅是一时起兴心生此意,倒还好搪塞了事,怕只怕非即景动此念头。倘如李隆基心中早已有了门当户对的合宜人选,当场替薛王丛指婚,圣旨难抗,恐非易推诿之事。
然而以薛王丛的不羁,倘或硬指个不合意的女子赐婚,十有九成非拒婚不可,抗旨不尊实乃大不敬之罪,由是少不得要闹出『乱』子,僵持之下少时难以收场恐怕在所难免。换言之,薛王丛既迟迟未娶正妻,府上只纳了几名姬妾,想必其中定也有着种种原由,照今日情势看,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戳了薛王丛的痛处,无异于是当众出糗尚是小,若以下犯上出言不逊实为大,多要不欢而散。届时,众目睽睽之下,人多口杂,后果不免不堪设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