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丁喜的手下取来火把,正欲放火,又被丁雨突然制止:“慢着!”
丁喜一脸疑惑地看着丁雨:“雨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丁雨沉默片刻,朝他挥挥手:“烧吧!”
上官乾实在是看不下去,终究还是没有憋住:“婆婆妈妈!”
元睿扫了他一眼:“前辈!”
上官乾识趣地闭上嘴巴。
丁喜再一次准备抛出火把。“雨姑娘,梁军劫掠青榆岭分堡,丁乐、丁愁战死!”一个小卒匆匆来报,“估计很快便会到这里来了!”
上官乾一把抢过丁喜手中火把,四下引火:“事不宜迟,反正带不走,别便宜了梁军!所有人跟着殿下进城!”
火苗迅速窜高,没过多久,那片生机盎然的牧场便已成了一片火海,房舍化为焦炭,草木烧成灰烬,空气中到处都充溢着动物皮肉烧焦的臭味。丁雨脑子放空,对着大火发愣,被元睿硬生生地拽离了火场。转身之时,眼角划落几滴晶莹的泪珠,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闪耀着奇异的光彩。
有了丁家堡这个榜样,原本不肯归城的百姓纷纷效仿,将一切能带入城的东西都一起带了进来,实在带不走的也皆付之一炬。看着四处此起彼伏的黑烟,元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像此次般避而不战,或许比真刀真枪的两军对冲所花的代价还要大,但为了胜利,有些代价却不得不花。战争便是这样,一旦开始,无论胜负,都是对国力的巨大损耗。
此后几日,城外梁军不断换变着花样进行挑战,约战、辱骂、引诱、佯退,无所不用其极,行事也越来越无所顾忌,有时甚至纵马至城门之下叫骂。守军虽然气愤,但碍于军令只得死守不出。
这天一早,屠洪愤愤地领着鄢陵县令何梦泽找到元睿:“殿下,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让我出城会会那群龟儿子,天天这么骂,你就听得下去?而且你看看这城中,都被人挤爆了,再这么下去,粮食很快就会被吃完,到时还守个屁的城!”
相较屠洪,何梦泽则显得稳重许多,只是眉宇之间仍是透着满满的忧虑:“启禀殿下,屠将军所言甚是!鄢陵城内虽仓禀充实,可一下子来了数万大军,加上许多空手而来的百姓,如此下去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元睿淡淡道:“何县令不必忧心,本王心中有数!”
这话相当于没说,何梦泽心中嘀咕,但既然元睿已向自己保证,身为一个县令难道还与他硬抗:“既如此,那下官唯有希望殿下这招能够奏效,逼退梁贼!”
元睿郑重地朝他点点头,见屠洪仍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厉声警告他道:“屠将军,本王已再三说过,违抗本王军令者,本王将依密诏处决,绝不留情!”
屠洪果然还是不死心:“屠某还记得当日殿下奋勇杀敌击退邢峰时的情景,说实话屠某相当佩服,你与那些长在深宫中的窝囊废不一样,其实我们完全不用怕他们啊!你是没看见,那帮龟儿子现在已将战靴挂在马脖子上,翘着腿于城下挑衅我们,你说可气不可气?”
元睿:“屠将军觉得梁军很嚣张是吗?本王告诉你,他们越是嚣张,说明他们越是撑不住了,急欲一战。放心,拼消耗,先倒下的一定是他们。”
屠洪说不过元睿,急得直跺脚,然而没办法,元睿不同意出击,他只得无奈离去。
上官乾看他样子实在好笑,待他走后问元睿道:“殿下,你怀揣着太后密诏这么有用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咱也不至于白白受那林添翼的窝囊气,看你一提密诏把他们一个个吓得,真是解气!”
元睿朝他挥挥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轻声道:“哪有什么密诏,本王骗他们的。而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真有人违抗军令,斩便斩了,何需密诏。”
上官乾仍是不信:“那林添翼不是说也看过密诏吗?”
元睿:“所以说林将军以大局为重,做事不掺杂个人感情,前辈你以后也不要老是针对他了。”
上官乾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
正如元睿所料,梁军的内部并非如呈现给魏军的那般风光。立身荒野,眼望深沟高垒,自进入魏境以来邢峰心内第一次出现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身旁副将凑近:“魏军好似打定了主意龟缩不出,而我军的军粮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眼下该当如何?”
邢峰长叹一声,无力地挥挥手:“撤军吧!”
副将仍是心有不甘:“将军!虽说粮草不多,但将士们勒紧裤带再坚持个十几二十天还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撤军是否太过可惜,将士们盼了多少年,好不容易跟着将军到了这一步,像今日般马踏魏境的机会恐怕此生也不会再有了……”说着竟眼眶泛红,语带哽咽。
邢峰拍拍他肩膀:“本将军又何尝不知机会难得,可此时不走,待到十几日后既便想走也走不了了。我们一路来杀了魏人多少父子兄弟,落入他们手中岂能求活?将士们将性命交托于本将军,本将军不能不顾及他们的安危。”
邢峰言罢返身回营,留下副将一人伫立帐外,任凭那来自中原土地的山风吹干脸上泪珠。
次日一早,元睿还在睡梦之中,忽然亲兵来报:“城外梁军一夜之间已全部撤走,不知去向。其他各城外围梁军也一样消失不见。”
为防又是邢峰设下的圈套,元睿派人继续探查。此后几日,各地战报雪片似飞来,邢峰一路南下,数日之间已退回南梁境内,而沿途郡县刚刚被他打怕了,眼睁睁看着他从身旁从容撤离,竟无一人敢出来阻拦。
元睿找到驻军许县的林添翼:“邢峰南遁,危机解除,咱们是否班师回京?”
不料林添翼没有接茬,反而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子递于元睿:“殿下一人带弟兄们回去吧,本将军想暂且留在此地,这封奏折烦请殿下代呈太后。”
元睿接过折子,不解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林添翼解释道:“邢峰以区区一万梁军,在我大魏境内肆意妄为、来去自如,本将军深以为耻。此番若非殿下持重,洛阳能否守住也很难说。既然朝廷封我为征南大将军,本将军想留在南方训练士卒镇守边疆,以防此类事情再次发生。详情我都已写在这封奏折之上,不论太后看后是允我所求还是坚持召我回京,那时本将军再根据圣意决定南下还是北上也不迟。”
五日后,洛阳丹阳宫中,太后缓缓合上元睿转呈的林添翼奏折:“就如他所愿吧,国家多难,希望他能为朝廷坐镇徐豫,保一方太平。”
元睿:“太后英明!”
太后摆摆手:“奉承的说话就不要多讲了,元睿你此次表现不错,临危不乱、挽狂澜于既倒,希望以后继续尽心辅佐你皇兄,只要你们兄弟和睦,哀家也就放心了。”
元睿连忙谦让:“为国尽忠那是臣的本份!”
太后沉吟片刻,仿佛不经意间问道:“元睿你刚从前线回来,若哀家让你再次带兵北上,你可愿意?”
元睿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只要太后一声令下,就算让臣即刻出发,臣也绝无半句怨言。”
太后笑道:“那倒没那么夸张,多亏你出的取兵于佛之策,如今朝廷兵力后继不足的问题已有所好转,不过短时间内还无法上阵,再过一个月,哀家给你十万大军,此次你不再是谁的副手,十万大军全听你一人指挥,如何?”
元睿忙拱手为礼:“臣谢太后信任!”
太后朝他挥挥手:“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没回府吧,早些回去见见王妃吧!”
元睿退下之后,寝宫内堂缓缓走出一人,正是太后的二弟大将军胡深。原来方才胡深正与太后议事,元睿突然求见,胡深又不欲与他碰面,便暂时去内堂避了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