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彭格列总部找过阿诺德的次日,西尔维娅便戴着在一日之内就收拾好的行囊离开了小镇。
她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或许是怕被明锐的丈夫发现什么,所以到最后,她也仅仅只带走了一些对于她而言必不可少的物品以及少许的替换衣物。
如果想要从西西里岛抵达亚平宁半岛,船只是必不可少的。
所幸的是小小镇所处的巴勒莫是一个天然的良港,所以西尔维娅搭乘船只也方便了不少。只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她的目的地。
不过西尔维娅最终还是将船只的目的直接定为古里亚大区。
比起马车,她宁愿坐船。
利古里亚大区距离西西里并不近,坐船也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因为时间的不确定性,西尔维娅事先便通知好了那个人,只希望不会出现她抵达因佩里亚之后没有人接的窘境。
虽然西尔维娅也知道,就算她事先没有做出任何通知,那个人也会在第一时间猜测到她的想法,并且做出同她的计划一致的应对方案。
即使他们不是双胞胎,也没有任何的心电感应。
——其实西尔维娅对那玩意儿也只是半信半疑。
真要说那个人为什么妹妹都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想法,说到底还是对她的了解程度——尤其是思维方式上的。
就算是她的爱人Sivnora,对她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她的习惯上。
不过这样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站在甲板上看着海浪的西尔维娅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这个世界上只需要一个人熟悉她的思维方式,如果再多一个的话,那么天知道她是不是会无时无刻都像许多过去的情况一样——比如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一个太了解你的思维模式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西尔维娅讨厌这种自己任人拿捏的感觉。
即使对方是那个人。
不过也幸好对方是那个人,如果不是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要在第一时间除掉这个隐患——哪怕用上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船上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
西尔维娅带着的书本很快就被她啃完了,以她的记忆力,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也不需要再回顾第二次。
其实她也带了足够的工具——毕竟那些都是她的宝贝,可惜的是她没有带什么材料,所以就算她空有工具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的用途了。再说船上太过颠簸,并不是适合做这种精细活的好地点。
她更喜欢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制作首饰。
不过西尔维娅无聊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从巴勒莫出发的这艘船最终在第四日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抵达了利古里亚大区的因佩里亚。
西尔维娅并不似旁人那样迅速地下船迎向那些前来接人的亲朋好友,她提着自己的行李,耐心地排在不成形的队伍的最后方,然后等人群差不多都下了甲板之后,这才慢吞吞地下了船。
然后她很快就见到了被那个人派来接她的人。
“果然是你,塔尔波。”
西尔维娅看着等候在广场上的男人笑道,她在船上的时候也有猜测过这一次前来接人的人会是谁,但最终还是觉得塔尔波的可能性最大。
“小姐。”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得笔直——幸好这里是人头攒动的码头,不然铁定被人当作异类——他在见到西尔维娅之后他立刻欠身,然后主动上前接过了西尔维娅手中的行李箱。
“家主派属下接您回庄园。”
“庄园……么。”
西尔维娅抬手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浅金色长发,眯着双眼露出了一副怀念的模样,“说起来,我错过了收获的日子呢……真是可惜了。”
葡萄的成熟期在七八两个月份,现在已是十二月中旬,所以别说是收获期了,就连葡萄酒的酿造过程都已经过去了泰半。
“小姐?”
塔尔波有些疑惑地看着西尔维娅,也不知道西尔维娅说这句话是别有用意,还是只是有感而发的随口一提。
“你说如果我刚才的那句话被他听到了,他会不会留我到明年一起去摘葡萄?”
西尔维娅转过头看向了塔尔波,玫瑰红的双眼微眯着,表情状似慵懒但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犀利眼神还是让塔尔波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即使离开了八年,西尔维娅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个西尔维娅,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变,也完全没有任何离开过的痕迹。
“小姐,时间不早了。”
权衡之下,塔尔波最终还是决定扯开话题。
就算真的有什么矛盾也是西尔维娅和那个人之间的事情,他这个为人部下的还是选择明哲保身会比较好,否则一旦卷入那两个人之间的战争,那么只有当炮灰的命了。
——非但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是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西尔维娅点了点头,顺着塔尔波的暗示说道,“还是先上马车吧,我也想早点回去,看看那里是不是和我离开前的一模一样。说起来我离开也有八年了,也不知道人员变动大不大,那里是不是已经没有人认得我了。”
“怎么会。”
塔尔波僵笑着回答道。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听出了西尔维娅的言下之意,他宁可自己此时此刻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现在这种需要权衡再三才能回答的处境。
西尔维娅口中的“那里”指的哪里是什么庄园。
“那里的人几乎没有任何变动,都还记得小姐您呢。”
说实话,塔尔波真的很想拿出手绢擦拭额头上不断溢出的汗水,可惜的是他无法做到,面对这样的西尔维娅,他只觉得压力甚大。
这种无形的压力——或者说是怒意,甚至比之前每一次前去小镇送货都要来得大。
“是么?”
西尔维娅的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精光。
“那我真是太感动了。”
西尔维娅几乎是一上了马车就立刻睡过去的。
虽然她宁愿走水路也不愿坐马车几乎横穿整个意大利,但是船上的客房终究还是比旅店差了点,加上太过颠簸,导致她这几天几乎没有睡过什么好觉。
但是这辆马车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马车上充斥着让她觉得熟悉而又怀念的气息吧。
就算是离开这里整整八年,她依旧记得这里的一切——毕竟儿时的记忆是最难以磨灭的。
庄园距离港口并不近,西尔维娅和塔尔波也是在次日清晨才抵达那里的。不过比起坐马车横跨整个意大利,这接近一天的路程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西尔维娅一下马车,入眼便是一片熟悉的景色——她甚至可以记起这里的每个细节,仿佛她只是离开去旅游了几个月,而非离开了八年的光阴。
“小姐。”
已经取下行李的塔尔波出声提醒着像是已经痴迷了的西尔维娅,然后在对方因为从自我世界中清醒而有些迷茫的眼神下,努力地克制着难忍的笑意说道。
“我们到了。”
是的,她终于到了。
终于回到了这个阔别八年的家。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究竟是热情的招待,还是一场终究会到来的暴风雨。
“我们进去吧。”
良久之后,西尔维娅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
——既然都已经站到了家门口,哪里还有不进去的道理。而且这里是庄园,并非那个地方。
这里才是真正承载了她整个童年的地方。
“你知道他在哪里?”
推门进入了这栋并不比彭格列总部小的建筑物,西尔维娅一边问着跟在自己斜后方的塔尔波,一边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起了两边的布局。
没有变。
这里的布局、甚至是两边的装饰都完全没有任何的变化。
和她离开这里之前一模一样。
唯一发生变化的,是那些完全不认识她、只是在看见塔尔波之后恭敬地向他打招呼、然后用探究的视线看着她接着小声讨论的佣人们。
至于他们讨论的内容,西尔维娅不用想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比如她的身份,以及为什么身为那个人左右手——甚至可以说只在那个人一人之下的塔尔波,会站在她的身后这样的事情。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是在这八年里来的新人。
“这个时间点的话,主人应该还没有起床。”
塔尔波脸上的笑容依旧有些僵硬,他迅速地看了一下怀表,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着西尔维娅的问题,“您的卧室并没有任何变动,不如小姐您先……”
“不了。”
西尔维娅抬了抬手,打断了塔尔波尚未说完的提议。
“毕竟我们也有八年没见面了,没道理我一回来连面都不见就先去休息。”
西尔维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让站在她斜后方的塔尔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好像已经看见结局了。
怎么说西尔维娅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就算没有塔尔波带路、就算她已经离开这里整整八年有余,她也依旧可以闭着眼睛走到自己要想去的房间。
更何况那人的卧室与她的卧室本来就不远。
西尔维娅很快就来到了那个人的房门前,然而她却并没有立刻伸手去开门,而是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塔尔波,然后伸出了手。
塔尔波见自己无法使西尔维娅回心转意之后,只能将西尔维娅的行李放在地上,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把钥匙接着递到了西尔维娅的手中。
西尔维娅带着得意的笑容掂了掂手中这把还有些温热的特制钥匙,接着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
塔尔波看着西尔维娅的背影,在轻叹一声之后快步跟上,但是他最终还是慢了半拍。
他前脚才进屋,立刻便听到了一声巨响,随即就是一声惨叫——凄厉的声音让他就算没有见到那个场景,也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但是塔尔波知道就这么杵在门口也不是什么办法,只能提着西尔维娅的行李箱快速了来到那个人和西尔维娅的所在地,却看见了让他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直视西尔维娅的一幕。
松软的羽绒被被掀翻在了地上,浅色的被套和深色的床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带着一脸笑意的西尔维娅站在床铺的边上,手中还拿着一个印花的骨瓷茶壶,而他的主人——西尔维娅口中的那个人双手撑在床上、一脸惊悚地看着拿着水壶的西尔维娅,而他从头发一直到睡衣都是湿漉漉的,就连脸上也布满了水迹。
塔尔波发现自己完全可以想象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久不见。”
西尔维娅随手将茶壶放到了床头柜上,看着这个刚被她用冷水招待过的男人说道,脸上笑容之灿烂与男人脸上的阴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让塔尔波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很难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了。
“如你所愿,我已经回来了,斯佩兰萨。”
“啊……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一回来就送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男人随意地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水渍,与西尔维娅相似的玫瑰色双眼死死地瞪着她的笑容,然后他轻叹了一声气,“看来你这八年过得还算不错。”
“我亲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