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凤缺踩踏至最后一层阶梯,见脚下果然还有一山崖,他便纵身一跃,双脚落于地面的瞬间,身子竟随之猛地晃动了片刻。
他低了头去看,这才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山崖有竟并不依附于此大山,而是悬于半空之中,更像是一块巨石半坠在此间,只需行至这块巨石的对面,在边缘方站定施展轻功便可至山中的密林。
看来青阳诚不欺他,但青阳又为何会对此地地势如此清楚?
他虽心中有所疑问,却也来不及细思,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山崖边缘,只见巨石与山体间并无断裂之隙,难道这块巨石是本身就一直悬于此处?
人在其上竟可安然无恙,且行走自由,这巨石也只微微晃动,并未下坠,那倒也真是奇怪了。
他思至此处不禁觉着自己的好奇心愈发加重起来,眼下更为重要的仍是逃离此处要紧,多思无益。
于是,他便施展轻功飞身至山林之中,亏得这巨石于山体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不然以他现在的功力来说是绝对过不去的。
他记得青阳告诉他,进了密林便要一路向着北走,只是这茫茫黑夜之中,他又要怎么去分辨何处才是北方?而此时此刻弦月也已掩于轻云之后,这密林树木高耸遮阴避阳,即便是有月光怕是也难以透下一丝一毫的亮来。
倏地,他灵光一现,他虽难以分辨得出方向,但方才五大世家的人上山来定然留下了痕迹,他只需寻着那痕迹找去,必然能至山脚。
他踏入密林深处,这夜寂静,能闻耳畔虫鸣之音,伴着脚下踩踏落叶而发出的“沙沙”声,倒也还不算让人生惧。他所行之处的身侧皆有灌木丛生,夜风呼啸而过之时,折百枝,扫落叶,倒能听出几分“摧枯拉朽”的意味来。
他向里又走了几步,想着若是此时身上有一火匣就好了,便伸了手去摸所着的衣衫,刚触及便觉这衣料着实有些粗糙,这才陡然想起此衣衫并非他自己的,而是青阳的,说不定怀中还当真有火匣一类之物。
果不其然,他自袖中一处摸到一像是亲手所缝补的口袋,口袋中有一木制圆柱形的物体,他取出一看,便是火匣子。
他将火匣点亮,燃起昏暗的星星烛光,却已足够让他用来探明前路。
他手持火匣,低了头,朝着地面上望去,不多时果然发现了先前五大世家的人所留下的脚印,他便循着这脚印所来的方向,朝着山下缓缓行去。
他一边行路,一边也不忘记挂着青阳的安危,至于五大世家的人,青阳既答应不伤他们,那么往后的他们会如何也与自己无关了。
只是……今日他在那藤蔓之上偷听时,却并未听见叶伯伯和那位萧门主的声音,他们可是并未参与此次攻山围堵?他说不准,但若是叶伯伯没有来,他或许会就此回到叶氏,那样的话,他怕是难以将叶庭雪带走了……
当这一想法忽然闪现在歌凤缺脑海中时,他不禁一惊,不知从几时开始他竟是有了这样的念想,听从了青阳的话想要将叶庭雪带走,或者说,他希望叶庭雪能同他一道离开。
他蹙眉,眸光颤动,他不知自己如此是对亦是错?但若要让他遵照心中的意愿去选择,他却也是想要将叶庭雪带走的。
他长到今日,多数时候都受制于人,听从别人的指令,从未真正循着自己的心去做什么事,如今他已不可能再回到歌氏,又为何还要纠结什么是非对错?
就在他想的正入神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猛地拍了一下肩膀,他自然是受了惊吓,回过头去一看,青阳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你这人做什么非要在人背后偷袭?”他愠怒。
“是你思索的太过专心才未察觉我已至你身后。”青阳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以你这脚程,便是天明也走不出这大山。”
歌凤缺这才反应过来,这才过了不久,为何青阳已是追赶上自己?难道五大世家的人都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我知道你小子想问什么,我也是从那藤蔓处顺着摸下来的。”青阳顿了顿,“所以眼下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不然五大世家的人又该追上来了。”
歌凤缺听闻后撇了撇嘴,“我原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最后还不是逃之夭夭。”歌凤缺故意激他两句,想看他作何反应。
“小子我告诉你,你这招对我没用。”青阳说着一把拎起他的后襟,“你太慢了,我们需得快点。”他说完,也不去管歌凤缺是何态度,便以内力朝着山下疾奔而去。
歌凤缺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他提在手中以雷霆之势奔离这山间,他只叹此人武功内力着实深不可测,竟能以一手轻提他而疾走,面上也看不出丝毫的费力之处。
果真是厉害,难怪世人常言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偌大的八荒六合,六洲三海之间,却不知有多少有如青阳这般,或者更胜于他的高手。
能自由地在这天地之间横刀策马,饮日月河山,不受拘束,随心而已,应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他不禁露出了羡滟的目光,早已忘了自己还被青阳提在手中。
以青阳的速度而行,天光未亮之时他们便已至山脚之下,青阳见四周已无隐患,便将他放下。
歌凤缺拍了拍衣衫上所带的树叶灰尘,环视四周,发现此处竟是临近叶府的,也是朝云城唯一背靠的大山——栖梧山。
“小子你可是看出些什么了?”青阳见他若有所思,便出口询问。
“此处是栖梧山,只肖从此处向前行至朝云城的未南门,绕过几条街市便可到叶府。”歌凤缺道出心中所想,不想青阳却就此大笑起来。
“你所说的我自是再清楚不过,不然你认为我为何会将你带上栖梧山。”
“你!”歌凤缺侧过身瞪他,“你竟是早存了这心思,你又为何能肯定我必然会同你一道?”
“因为你别无选择。”青阳拂袖,那一身月白轻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走吧,这就去叶府,尽快将事情了解,以免夜长梦多。”他说完,也不待歌凤缺回话,便径直向前走去。
歌凤缺在原地愣了片刻,见青阳就这般离去,不解他为何每次都能将这些事说出这般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只觉自己有一口气闷在胸中,总有一日要向青阳讨回来。
他紧跟上青阳的步伐,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叶氏府邸的门前,歌凤缺站在大门前观望了片刻,不觉戒备森严,想来叶伯伯他们应是还未回到府中。
“小子,我问你。”歌凤缺见青阳皱着眉地打量着叶氏府邸,心中颇有疑问,便望向他,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说这叶氏好歹也是江湖五大世家之一,怎地这府邸与你们歌氏那凌音山庄相差甚远?”
青阳单手插着腰,面上是一副如何也想不通透的样子。
歌凤缺望着叶氏府邸那匾上用墨色所书的叶府两字,开口道:“五大世家实力虽势均力敌,但总也要分个强弱,除却天下第一大门派穹武山庄不谈,裴氏与歌氏两分天下,其余三门到底是隐隐在其两者之下。”他收回目光,“而且据我所知,叶伯伯他本就不喜奢靡,他的夫人过世之后,府中更是一切从简。”
“哦?”青阳挑眉,“他夫人已经过世了?”
歌凤缺点点头,“叶夫人曾是穹武国的女将……”歌凤缺说到一半忽然噤声,他不知自己是否该同青阳讲起这些,不过以他的身份,想必自己不讲,这江湖上的事难道还有他所不知的,“总之,叶伯伯平日里待我很好,不似旁人那般,所以我并不讨厌他。”即便是现在,也不讨厌。
只是不知,当叶伯伯知晓自己将他女儿带走之后,会不会也同那些人一样,对他厌恶至极。
青阳轻笑一声,“你倒是拎的清楚,走吧,从后门处翻墙进去,切莫让人注意到了,我在外面接应你。”
当终要迈出这一步时,歌凤缺的心情难以言喻,做此事难免觉着亏心,说不害怕紧张那是自欺欺人。
他绕到叶府的后门处,施展轻功,轻而易举地便落在了府内。但眼下更为麻烦的是,他长这么大只来过叶府一次,却也并不知晓叶庭雪的住处,若是找寻的过程中惊动了府中的婢子管家可就不好了。
哪知道就在此时,仿佛如有神助一般,他竟是听见了府中两名匆匆而过婢子的谈话。
“二小姐当真是听话,门主走了这么多天了她也不曾出过屋子一步。”
“二小姐向来听话,再说了她自幼便不得门主喜欢,若再不听话惹得门主生气,那才是不好。”
“其实要说此事,门主也真是,夫人的死怎可怪到二小姐头上。”
“别说了。这天眼见着就要亮了,你去问问二小姐早膳想吃什么,好去厨房给她做了端去。”
“行,我这就去。”
歌凤缺听她们二人之意,难道叶庭雪被叶伯伯罚了禁闭,关在房中?不论如何,先跟着那婢子前去看看再说,叶伯伯只要未回府中,那么要带出叶庭雪也不是一件难事。
他如此想着,便隐在山石之后看了片刻,记住了那婢子所行的方向,悄悄地跟了上去。